“你弟弟怎么跟你说话这种语气？我还以为是高利贷来讨债的呢？”项楚楚愤愤不平。
“海浪他一向这样，家里惯的。”祝海霞表情麻木。
“不是，他为什么问你要钱这么理直气壮的？”
祝海霞深深叹了口气，手紧捏着已经空了的水杯：“我爸妈让他来要的吧，我只是没想到，我不过晚了几天，海浪他居然真的能从老家赶到这来找我。”祝海霞说着，仿佛又要委屈的哭出来，但又很努力地忍了回去。
“你弟弟还在上学吗？”苏清寒好奇地问。
“看着就不像啊，全身上下哪有一点学生的样子？你们学校有他这样子的学生么？”项楚楚抢先反驳道。
“没上学了，高中的时候我爸妈为了让他上学，把我的学退了，但是他上到高二的时候就不肯读书了，整天和一群小混混混在一起，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宠坏了，我爸妈也拿他没办法，也就不逼他上学了。”
“为了给你弟弟上学，你父母把你的学退了？”张爷皱着眉头惊讶地问道，神情严肃。
“嗯，家里条件不太好，一个人都供不起，别说同时供我和弟弟了，我退了学，出来打工，这样就能供得起他上学了，家里还能减轻点负担。”
大家伙算是听明白了，这又是一个被重男轻女观念迫害的人，只是大家都觉得奇怪，为什么祝海霞说得这么平静，没有太多委屈也没有愤怒，就好像早点出来打工，供弟弟上学，为家里减轻负担是她生来的使命一样。
“你爸妈怎么能这么想呢，就你弟弟这样，读书有什么用？”张爷无奈地感慨。
“不是，你弟弟不说二十多，看着也有十八九了吧？既然不上学了，他现在在做什么？”项楚楚。
“之前问我要了钱说在我们镇上的一个理发店当学徒，后来又说去学了厨师，都没学下去，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听说天天泡在网吧里。”祝海霞的情绪彻底的平静了下来，再提起祝海浪，倒也不想哭了。
“他有手有脚的，不好好找个活干，追着你要钱是怎么回事？”项楚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习惯了吧，除了每个月给家里的，他自己没钱花了也问我拿。”
“那你别给啊。”
“我……”祝海霞一幅为难的样子。
“会觉得不公平吗？”苏清寒突然开口，大家几乎同时看向了苏清寒。
“他是家里的男孩，留在家照顾着爸妈也是应该的，我既然出来打工了，那家里的花销，我是该承担的。我就是没想通他居然会跑到这来找我。”祝海霞对苏清寒回答道。
“该承担？你没救了。”项楚楚忍无可忍，要不是因为祝海霞刚哭完，担心自己说话太重，她都想说脏话了。
邱辰靠着张爷的门框斜着身子站着，全程没有说什么，只是听着大家的对话，时不时看一眼苏清寒，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疑惑，又陷入沉思后开始自我怀疑。
“海霞啊，你父母呢？干什么的？”张爷又问。
“他们都是农民，家里什么都种了点，到时间就收了卖点钱。”
“海霞，你不能有这种想法，照顾父母没错，给你爸妈打钱也没错，但是不能把压力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啊，你父母的花销，还有你弟弟，你一个人承担他们三个全部的生活，这怎么行？那你没出来打工之前呢？难道你没赚钱的时候他们都不吃不喝吗？”张爷都听不下去了。
“你弟弟变这样，也是你惯的，这要是我弟弟，我打死他。”项楚楚越说越生气。
“其实我就是觉得我在我们那算幸运的了，我至少还能出来打工，我们村好多和我差不多大的连出来打工的机会都没有，十八九岁结婚的，当妈的很多。”
“我去！你们村难道在印度吗？”项楚楚简直无语了。
祝海霞没听懂，疑惑地看着项楚楚。
“楚楚，其实这种情况我们那也挺多的，不夸张。”苏枫暖想起了那个为卖猪肉的阿荣三次前来自己家说媒的媒婆，祝海霞说的苏枫暖和苏清寒都能理解，确实是一点都不夸张。
“诶……”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项楚楚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不停叹气。
“你一个月要打多少钱回去？”项楚楚本想问问她干什么的，但又担心当着大家的面问不太好，毕竟自己也不太愿意跟别人说自己在酒吧里头工作，仅管自己只是跟着师傅学调酒而已，但别人只要听到自己在酒吧里头就是会误会，更何况祝海霞这样每天化个大浓妆、穿着奇装异服天天深夜醉着酒回来的，项楚楚不是没在心里怀疑过她是干什么不正经行业的。
“每次发工资我给自己留800，剩下的都会打回去，这个月因为我前几天进了趟医院花了一笔钱，所以没及时给家里打钱。”
项楚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800块钱对她来说，可能也就够买几支口红而已。
“不好意思，大清早就出这样的事，把大家都吵醒了，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我保证不会让他再来了，”祝海霞从凳子上站起来，充满歉意地说道。
“我倒挺希望他来的，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上一次的“深夜惊魂”让项楚楚对祝海霞的印象一直都不好，她觉得祝海霞就是朵千年难遇的奇葩，可现在，项楚楚对祝海霞同情得不行。
“行了，没睡醒的都赶紧回去睡，补觉去，任何事情都等睡醒了再说！”张爷看大家伙都是被吵醒的，而且祝海霞也不愿意再多聊下去，适时的终止了话题。
一直没有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的邱辰打着哈欠啪啦啪啦拖着拖鞋上了楼。
本就头昏脑胀的苏清寒也扶着苏枫暖往楼上走。
“那个……你赶紧睡觉吧，等睡醒了有时间的话来找我，我就住203。”上楼时，项楚楚突然喊住祝海霞说道。
祝海霞惊讶地看了看项楚楚，迟疑地点了点头。
苏清寒回到家，才发现项楚楚拉了个微信群，就三个人，自己，姐姐，还有她。
“你们觉得祝海霞是干嘛的？”楚楚发了第一条群消息。
苏清寒还没回复，苏枫暖就发了个惊讶的表情。
“其实……我之前觉得她是做那个的，所以我今天都不敢问，但是她说她的收入时挺自然的，感觉又不像，我好好奇。”
“不知道，看不出来，这问题还是得问她本人吧。”苏枫暖回复。
“所以，我不是让她睡醒来找我吗？到时候她来了我跟你们说，你们也过来呗。”
“过来干嘛？一起问她到底是不是做那个的？”苏枫暖撇撇嘴。
“当然不是，我哪有那么蠢？我就是觉得如果她说的要是真的，那她真是太可怜了，我气不过，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她的情况。”
“你气不过啥？”苏枫暖觉得项楚楚怎么听一遍别人的事，就弄得跟那些事都发生在她身上了一样似的。
“我不知道，就是很气！而且，你们不觉得她今天素颜的样子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吗？那天那个是什么奇葩打扮，穿得是个什么玩意？妆化得特么跟个鬼一样，我让她来就是想好好打扮打扮她，我要改造她！””
“改造？”
果然，聊八卦是女生的天性，苏清寒只是看着她们聊得起劲，当楚楚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苏清寒终于来了精神。
她和楚楚认知一样，祝海霞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就是不会打扮所以才把自己弄得那么奇怪。
“对啊，从头到脚改造，我觉得她好好化个妆，然后换身合适点的衣服，绝对是个大美女。”楚楚兴致激昂。
看楚楚这样说，苏清寒还真是挺期待的。
三个人的微信群还在聊得火热，苏清寒和她们不同，早已困得不行，干脆屏蔽了消息提醒声，可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了祝海霞说的那些事。
刚刚听着祝海霞诉说她的过往时，苏清寒一遍遍将自己代入，拿自己和祝海霞做对比，因为她们都太相似了，从小都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那个，遭受着不公平待遇，也一样从小地方走出来。但她们又不太一样，祝海霞是被剥夺了上学的机会被逼着出来打工的，而自己出来好歹是上着学，对比苏枫暖和祝海霞的弟弟祝海浪，好像暖暖已然比祝海浪好许多，妈妈也是，虽然偏爱姐姐，但也没到祝海霞父母的那种程度。
“你看，人家比你惨多了，那样的弟弟和父母，但她还觉得那些是自己应该承担的，你呢？老妈总没问你要钱养家吧？只不过让你把姐姐带出月光镇而已，说到底，妈妈还是希望你和姐姐都能好不是吗？什么是亲情？难道你的亲情里只有索取吗？你是不是太自私了？如果把你和祝海霞换一换，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父母和弟弟，你要怎么办？”苏清寒光是想想，就觉得无助，猛觉得自己和祝海霞相比，已然幸运多了，以前觉得不公平的那些变得有点不值一提，甚至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太过为自己考虑，却没有为暖暖考虑。
苏清寒尽管困了，但脑子里的思绪总是阻碍着她入眠，苏清寒又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微信，发现就这么一会功夫，暖暖和楚楚已经聊了上百条消息。
苏清寒没心思去看，翻开了朋友圈，没有想到向来不发朋友圈的邱辰在半个小时前发了一条：这世界上没有人规定另一个人受的伤比你严重你就不能觉得自己的伤口疼。
这句话的下面，是一张向日葵花海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