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寒惊讶地看着张国兴，久久说不出话来。
平时苏清寒只觉得爷爷是个和蔼的老人，万万想不到动手打女人是张爷会做的事。
在月光镇里，苏清寒也看到过不少打老婆的男人，甚至还有男人拿这个来显摆，以显示自己的家庭地位，而那些软弱的女人们，好像字典里就没有反抗两个字，大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前一天被打完，第二天早上还是会准时起床为那个打她的男人准备早餐。并且，她们从不承认自己软弱，总会为自己的软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什么为了孩子，什么他已经认错了，保证下次不会了，在苏清寒眼里，那就是软弱。
从小苏清寒就对打女人的男人没有好感，现在当她听到张国兴说起这段经历，只觉得眼前张爷在心里的形象变得模糊起来，连再看他的眼神都变得疏离。
“她啊，是城里姑娘，但她外婆是我们这的，所以放假的时候她才会来乡下她外婆家，我们几个后生就带着她玩，爷爷年轻的时候啊，和你们一样，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一来二去的，就处对象了。她家里知道后不同意，觉得我是乡下的穷小子，但桂芬很坚定也很勇敢，顶下家里那么大的压力，坚持要和我在一起，而她家里看反对没用，只好顺着她，相处没两年，就谈婚论嫁了。”提起这段过往，苏清寒看到爷爷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那你为什么打她？”对于张国兴打了姚桂芬的事，苏清寒还在耿耿于怀。
“其实就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了点不愉快，爷爷那会太年轻，太不懂事，争强好胜，也不知道让让她一个女孩子，两个人都吵急了，一气之下就没控制住脾气！”爷爷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下来，神情懊恼。
苏清寒静默了半晌，心里还是接受不了，因为年轻、冲动，都不该成为一个男人对女人动手的原因。
“她回来过吗？”苏清寒又问。
张国兴摇了摇头，缓缓抬起了头：“爷爷想跟她道歉的，但她那次离开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我去找她，但她搬家了，这么久了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清寒能看出来张爷是真的知道错了，也是真的后悔了，甚至看张爷这副表情，还会有些同情，可心里也有着另外一个声音，觉得姚桂芬奶奶做的对，甚至佩服在二十多年前就能那么果决离开的姚桂芬奶奶，她和月光镇里的那些软弱女人都不一样。
“张爷你一定很后悔吧？”
张国兴无奈地笑了笑：“后悔了一辈子，也等了一辈子，但有什么用呢？”张爷顿了顿，感性了起来：“其实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她什么都不图我，还为我顶住了那些压力一定要和我在一起，却换来我的一个耳光，如果把我换成她，一样失望透顶了。”张国兴说着，脸上无奈的笑变得僵硬，渐渐褪去。
苏清寒再看向那双红色皮鞋，只觉得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张国兴从失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有些感慨地开口道：“所以爷爷希望你们啊，一定要珍惜身边人，别像爷爷这样不懂得珍惜，一错过就是一辈子，这么多年连个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苏清寒看着张国兴，想安慰，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小寒也一样，虽然说这些有点早，但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了，一定要好好珍惜，爱是相互的，婚姻也是。”
听到这句话，苏清寒脑子里猛地就出现了邱辰的身影。苏清寒十分困惑，为什么张爷说珍惜身边人，自己的选项里会出现邱辰？不是暖暖，也不是妈妈，居然是邱辰？
苏清寒，你是不是喜欢邱辰？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一出现，苏清寒如同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从板凳上站了起来，瞬间脸色飒白。
苏清寒，你是不是喜欢邱辰？
苏清寒，你是不是喜欢邱辰？
苏清寒，你是不是喜欢邱辰？
苏清寒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一遍一遍地向自己确认答案。
“小寒，你怎么了？”张爷看着苏清寒骤变的脸色，关切地问。
“没，没怎么，可能…就是…昨天没睡好！”苏清寒语无伦次地解释。
“那赶紧上去休息吧？你看你这脸色，跟白纸一样，不知道还以为你病了呢。”张国兴忙说。
“嗯，张爷我先上去了。”苏清寒礼貌地说，转身上了楼。
苏清寒低着头快步地上楼梯，却在拐角处一头撞在了正要下楼的邱辰身上。
“你干嘛？慌慌张张的？”邱辰问。
怕什么来什么，此刻苏清寒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内心也慌乱到了极致，恨不得有个凭空消失的超能力。
原来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之后，是和他对视都需要巨大勇气的，苏清寒不敢抬头，更不敢看他，她面对不了。
“没事。”苏清寒说着，就要绕过邱辰的身子跑上楼，却被邱辰一把拉住了手。
“到底什么情况？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邱辰越看越觉得苏清寒的状态很不对劲。
天知道这个时候苏清寒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被邱辰拉着的手上，明明邱辰也就三十七度左右的手温，可苏清寒却如同要被灼伤了一般。苏清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体和感官都变得不受控制。
“真的没事。”苏清寒迅速抽回手，她实在没办法再这样面对邱辰，只觉得再多说几句，自己的情绪就要崩溃。
苏清寒甚至都没有注意邱辰还说了什么，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苏清寒，你喜欢邱辰？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头皮也在一阵一阵的发麻，苏清寒还沉浸在得到肯定答案的惊吓中无法回过神来。
房间里有些安静，苏清寒觉得自己的感官开始变得比猫还敏感，甚至错觉得地可以听到尘埃漂浮和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大脑中的“嗡嗡”声。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苏清寒才一点一点得冷静了一些，刚刚的所有反应都是最真实的，这也让苏清寒更加明确了心里的答案。
苏清寒不知道这份情感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心里头生根发芽的，但她能明确，自己喜欢邱辰，所以这么久以来，邱辰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不寻常的，所以昨天才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邱辰喜欢的人是谁？
可是，明确了这份情感的苏清寒又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苏清寒，你还是算了吧，楚楚那样都没办法得到邱辰的任何回应，你觉得他凭什么喜欢你？你觉得自己又凭什么跟楚楚比？而且，楚楚对你这么好，你却喜欢她喜欢的人，你是不是太无耻了？
苏清寒，昨天邱辰也很明确地说了，他有喜欢的人了，你现在喜欢他算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喜欢邱辰呢？
苏清寒，你还记得之前姐姐问邱辰是不是看上自己的事吗？还记得邱辰当时的反应么？这件事最好烂在肚子里，别再像之前一样自取其辱了好吗？
一个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冒出来，让本就受了惊吓的苏清寒更加的慌乱无措。喜欢邱辰这件心事，让苏清寒觉得自己如同做了十分不堪的事一般，又羞耻又愧疚。苏清很明白，这件事不能被姐姐知道，不能让楚楚知道，更不能让邱辰知道。
可是……往后要怎么面对他？面对楚楚？
“寒，你还没起床吗？”
苏枫暖突然的敲门声，吓得苏清寒几乎腿软。
苏清寒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让自己镇静下来，打开门：“已经起来啦，吃早饭吧。”
苏清寒将苏枫暖扶到餐桌前，并为她打了一碗粥，两个人就坐在餐桌前沉默地吃着早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苏清寒，你不可以喜欢邱辰，绝对不可以。只是朋友，没有喜欢！
苏清寒必须承认自己的懦弱，她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份感情，所以就一遍遍在心里说服自己，让这份感情回归到最原点。但此刻第一次喜欢男生的苏清寒不知道，“喜欢”这样的情感就像明天的天气一样，是最不受控制的，你可以骗过所有人，但是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思维、和心跳。
二胡声在下午准时响起，苏清寒听着，觉得早上的反应有些失礼。
张爷会不会误会自己是因为听了他打了姚桂芬奶奶的事才那种反应的，这样想着，苏清寒又跑了下来。
张爷还是和往常一样冲苏清寒笑了笑，苏清寒松了一口气，看来张爷没有误会，也没受自己的反应影响。
苏清寒坐在小板凳上，听着张爷拉《良宵》，但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双红色皮鞋上。
张爷说他后悔了一辈子，找了一辈子，也等了一辈子，难道这才是张爷不肯拆房子的真正的原因吗？爷爷和奶奶失联了二十多年，若是姚桂芬奶奶有一天回来找张爷，肯定是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