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也会来……”萧辰逸喃喃出声,眉宇之间涌现了一抹欣喜之色。
代墨渊此刻也低声道:“是啊……”
两人都选择只道寥寥数语,默契的并未继续多言。
于萧辰逸来说,此番离京,乃遵循帝令,丝毫不能耽搁!而知晓他被贬这一内幕消息之人,则是少之又少,不过,此刻在他即将远行之际,能再见她最后一面,已经足够了!
哪怕只是就这么远远瞧她一眼……
不远处,赵绾儿此时也发现了萧辰逸和代墨渊朝她投来的视线,她敛了敛眉,并未上前,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直到目送着萧辰逸上了马车,直到车队渐行渐远,直到代墨渊已来到了她的身旁。
“代公子……”赵绾儿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朝代墨渊福了福身。
然而,代墨渊则唇角微勾,温柔的道:“没想到,你会来送他最后一程……”
听到这话,赵绾儿不由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莞尔一笑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来!”
在她的印象中,萧辰逸和代墨渊这两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铁,如今萧辰逸被贬离京,代墨渊竟来相送,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毕竟是我的表亲,父亲辅佐他半生,对他寄予厚望,谁又能料到结局竟是如此……”说到这,代墨渊唇角的笑意慢慢涌上了一丝苦涩的味道,他眸光微敛,并未继续说下去。
自古薄情帝王家,萧辰逸他虽贵为二皇子,但正值风华正茂之龄,却被皇帝无情驱逐,明面上封为诸侯王,但这也表明萧辰逸与储君之位再也无缘,况且洛城地处偏远,个中凄凉,又有谁能体会呢?
“其实……”
看到代墨渊落寞的模样,赵绾儿差点忍不住就将实情告诉他,然而话到嘴边,她还是选择保持理智,生生的将涌至喉间的话咽了下去!
并非皇帝无情,而是萧辰逸犯了大忌,如同萧辰锦之前在祭天祀礼上,利用毒蛇谋害萧辰逸一样,此次萧辰逸派人利用傀儡术置萧辰锦于死地,以致手足相残的惨剧再次上演,皇帝又如何不心寒呢?
或许,在皇帝心里,的确更看重萧辰锦一些,但这绝不是萧辰逸起杀心的理由和借口!前段时间,萧辰锦已然放弃了对皇位的角逐,萧辰逸完全可以继续做他的“贤王”!问鼎太子之位,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然而他却仍不死心,势要斩草除根,连带着代含怜和赵惜瑶以及将府一干无辜之人接连殒命,而红颜妒里的那些妖邪术法,搅得京城是乌烟瘴气!这些,恐怕才是皇帝真正寒心之处吧?
想到这,赵绾儿不由敛了敛眉,带着无声的叹息道:“既然圣谕已下,一切已成定局,你也不必为他的境遇赶到惋惜,万事因果循环,或许,远离京城,也是一桩好事!”
至少,此去洛城,离开京城的暗流旋涡,足以保全性命,只是萧辰逸此人心性极高,受了这么大的凌辱,估计往后余生定会在抑郁不平中度过了……
听到赵绾儿的话后,代墨渊不由敛了敛眉,狭长的眼底划过了一丝隐匿的诧异之色。
绾儿小小年纪,为何说话的语气却像历经了沧桑?且对于夺嫡之事有如此独到的见解,根本不似一个只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
想到这,代墨渊低下眉眼,暗暗遮住了眸中的思绪。
另一边厢,萧辰逸的马车正徐徐行驶着,愈远离京城,脚下的石子路便愈发的颠簸,但萧辰逸却依然正襟危坐,沉凝的面色上没有丝毫表情。
马车内,还端坐着另外一位身着素衣长衫的女子。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萧辰逸身上,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但看起来却是一副心事重重、忐忑不安的样子。
方才,她亲眼目睹代墨渊和赵绾儿都出现在了城关口,代墨渊与萧辰逸是表亲,前来送行倒也无可厚非,但赵绾儿与萧辰逸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为何也来了?
正当她思忖之时,突然,萧辰逸那低沉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她的耳畔骤然响起:“你走吧!”
听到这话,赵觅雪整个人霎时怔在了原地,愣是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她没听错吧?萧辰逸竟然要主动放她离开?
这是……哪一出?
心里陡然意识到萧辰逸可能是试探,她连忙讪讪的笑了笑,眸光躲闪道:“殿下说笑了!觅雪此番,是奉了陛下的口谕随您一道前往洛城,若是贸然离开,可是抗旨不遵的罪过……”
今儿个一大早,宫里的安公公便到倚梅苑传旨,特意出动人马将她接到了二王府,理由只是她与萧辰逸之间的一纸婚约,虽然他们未行大婚之礼,但萧辰逸此去洛城,恐怕再无机会返京,故而她也连带着“遭罪”,不得不背井离乡……
这时,萧辰逸却冷哼了一声,他猝不及防的抬手抓住了赵觅雪的手腕,动作凌厉的从她的袖口中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沉声质问道:“那这又是什么?”
见状,赵觅雪不由大惊,她秀眉紧蹙,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那把匕首,是她临行前特意交代映兰给她准备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此去洛城,舟车劳顿、路途遥远,那些随从自是不必说,萧辰逸总有放松戒备的时候!到那时她再趁机溜走、折回京城,神不知鬼不觉……
看到赵觅雪似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后,萧辰逸不由一脸厌恶的甩开了她的手,并将视线缓缓移到那把匕首上,漫不经心的道:
“本王之前就说过,赵三小姐是聪明人,所以,此刻就别再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赵觅雪抿了抿唇,瑟瑟的往后挪了挪,“殿下……此言何意?”
看着萧辰逸不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赵觅雪瞬间感觉到了危险的来袭。
莫非,萧辰逸他改变主意,想要杀她灭口了?
然而,正当赵觅雪暗自腹诽之际,萧辰逸却继续道: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仅仅只是那一纸婚约罢了!你知道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半点情分可言。”
他不爱赵觅雪,相信赵觅雪心里也定另有所属,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趁早遂了她的心愿,放她离开。
这,也算是甩掉了一个麻烦……
听到萧辰逸的话后,赵觅雪不由怔怔然的试探道:“所以,殿下是真心实意想要放觅雪离开?”
与萧辰逸此人打过几回交道,她深知其心机暗藏、手段狠毒,如今正行至荒郊野岭,万一他意不在此,那她就算是走了,也难保独善其身!
赵觅雪话音刚落,萧辰逸手里的匕首却突然如同一道流星,“倏”的一下划过她的耳鬓,直勾勾的插入了旁侧的木桩上,随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本王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入木三分的刀刃后,赵觅雪不由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额头上也溢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既然萧辰逸诚心放她一条生路,那她还是瞅准机会见好就收吧!
想到这,赵觅雪连忙低头开口道:“殿下保重!”
说完,她便立刻示意车夫停下马车,慌慌张张的跳了下去!
车队,继续缓缓朝前行驶着,那抹素衣身影则宛若一只狡黠的狐狸,穿梭于密林之间,直朝京城的方向奔去……
翌日。
二皇子萧辰逸被贬的消息在京城四处流转开来,同时,宫里传旨,大皇子萧辰锦和皇后娘娘薛明羽不日之后便会举行大葬之礼,令人猝不及防的消息接连来袭,着实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薛明羽自缢的事情,之前一直都被宫人瞒得密不透风,如今突然一下捅开,难免让人招架不住,尤其是那些生活在皇城脚下的百姓,一国之母与当朝大皇子接连殒命,这在南越建朝以来的历史上,可是从未发生过的!
于是,坊间流言四起:大皇子和皇后的死因,皆是二皇子萧辰逸所为!然而萧辰逸眼下已被流放,原本簇拥于萧辰逸身边的党羽也纷纷化作鸟兽散,生怕被萧辰逸牵连获罪,更别提为其说话了!
所以此流言愈演愈烈,到最后不得不经由皇城司信陵侯出面,在京城闹市张贴皇榜,言语此事与二皇子无关,大皇子乃自尽而死,至于薛皇后,则是身染重疾、不治身亡……
个中真相,扑朔迷离,老百姓无从得知,而真正知晓内情的那一少数人,却碍于皇城司和顺天府尹两大监察机构的存在,不敢妄言……
风波乍起,风波将息,待惊蛰过后,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
皇权更迭,几乎历朝历代都会面临夺嫡之争,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事情不胜枚举,血染宫墙的惨案也时有发生,之前在野史卷宗上的见闻,赵绾儿却只是嗤之以鼻,但当自己真的被卷入这些纷争,亲眼目睹那些人的你死我活,她却再也无法以平常心去看待了……
默默走近窗格,看着庭苑内的花红柳绿,赵绾儿敛了敛眉,心里顿时响起了无声的叹息。
也不知,萧辰轩的结局,会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