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拓带着郑义礼来到了行宫一处幽静的池子边闲聊,而买蔷薇则到了池子对面的小亭里面休憩。宇文拓一摆手,各位内监便依次退下,只留了郑义礼一个人。
可以说宇文拓最信任的除了他一手扶植培养起来的暗卫和几十个担任朝廷内文武大臣的心腹外,就是自己母族的人了。
宇文拓一手扶着腰,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深色的团领窄袖袍衫把宇文拓衬托得极为精神,他目光虽然看向远方,但是眼神里却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意图,而是充满了淡漠和狠戾。
在他身后的郑义礼此刻就连大气也不敢喘,别看他平时喜欢和宇文拓打打闹闹的,但是什么时候不能惹皇帝他还是一清二楚的。在这个静谧的午后,他听到皇帝陛下——也就是他的表哥问道:“之前刺客的事情,你可调查出什么东西了吗?”
郑义礼表面上爱混打混闹,是个混世魔王,但是能力有,头脑更有,还交游广阔,私事公事分的很清楚。他对着宇文拓恭敬地回道:“启禀陛下,臣已经询问过了之前在那起刺杀案中活下来的将士们,又查阅了之前那帮刺客所用的刀剑,那批剑上虽然刻着郑王府的名头,但是据臣看来应当为栽赃嫁祸无疑,而从铸剑的材质和手法来看,更像是平王府曾经的技艺,尤其是,之前活捉的几个内应都有那边的口音。”
“看来朕的这些弟弟们,果然没有一个老实的啊,大局已定这么多年,竟然还妄图扭转乾坤,这次也是时候把有些人斩草除根了。若不快刀斩乱麻,只怕将来还有得麻烦。”宇文拓的脸上充满了坚毅之色,他早已下定决心。
“那按照陛下的意思,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郑义礼问道。
“你以为郑王府真的没有参加这次刺杀吗?”宇文拓回头看向郑义礼,嘴角一抹讽刺至极的笑意:“虚虚实实,在刺杀的弓箭上刻上郑王府的名头,也是料定了若是刺杀失败即使被人发现也会被认为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栽赃陷害,从而洗脱嫌疑,若是成功了,那刻着谁的名头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郑义礼懊恼的挠着头,颇为不好意思:“是臣无能,陛下睿智,竟然能够一言道破贼人的恶谋!”
宇文拓宽慰地拍了拍郑义礼的肩膀:“义礼,不是你无能,是因为朕提前得到了消息,事到如今,朕就和你说实话吧!其实这次刺杀,本来是朕在引蛇出洞,但是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是朕错估了当地的天气,误判形势,才造成了种种凶险,还好长安城里有你爹和赵源他们,事到如今,未免这些人成为朕的心腹大患,朕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郑义礼一拱手:“请陛下吩咐,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次既要一网打尽,便需要有足够强的诱饵,朕也可趁机将朝廷里依附于这些王爷们的势力连根拔起,所以,朕打算称病,而且还得病的真切一点,这个消息就需要你去帮朕透露出去了,此后朕再演一场戏,如此便可……这件事你做赵源的副手……事成之后,立了功,朕再好好提拔你,这样一路升上去,根基才扎实,知道吗?”
听着陛下的一番话,此刻的郑义礼浑身充满了干劲,他恨不得立刻就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办,去建功立业,只是陛下却轻声道:“事情不急在今天去办,我打算给你父亲封个一等承恩公,你看如何?”
郑义礼听到这里,倒是稍稍冷却了一下刚刚沸腾起来的心,答道:“就连祖父都未能托太后娘娘的福封为承恩公,父亲又何德何能受封赏呢?还是请陛下收回成命吧!”
宇文拓则斩钉截铁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是母后太过谨慎,生怕在朕被封为太子之后,郑家会招人妒忌,这才坚定拒绝了父皇的封赏,结果却被某些小人看作是郑家毫无权柄,也不受父皇喜爱,只是勉强封了我为太子,才把母后提上皇后之位,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朕要提拔郑氏子弟们,你们也必须有一个好的根基,单单是后族还不够,还得有拿得出手的地位。朕知道,郑家谨慎习惯了,也就是除了你这么一个“纨绔”,只是老实本分这当然好,但是被教导得老实本分过了头,只会被人认为是愚蠢,朕今天这话,你可听明白了?”
郑义礼如何不知道,这是代表着郑氏一族发达的开始呢!既然如此,又怎会不高兴,可以说郑义礼是高兴得过了头了,他连忙跪下谢恩,宇文拓笑着把他搀扶起来,道:“此刻你我二人不是君臣而是亲戚,你就当作陪朕闲聊吧!听说,你之前经常出入烟花柳巷?”
“害!”郑义礼此刻脸上还有些羞愧之色:“之前是为了探听消息嘛!看看有没有和那些王爷们有牵扯的朝廷大臣,不过,还真让我探听到了点什么!”
“是谁?”宇文拓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折射出锐利的光:“是关于此刻的吗?”
“不是关于刺客的,而是关于盐铁专营。陛下也知道,现在只允许官府来卖盐铁,私人是不允许贩卖的。但是,朝廷中似乎有人勾结了龙口港负责产盐的官员在……在贩卖私盐,而且是贩卖到您的几个王爷那里。”郑义礼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似乎是怕宇文拓生气。
可令郑义礼感到惊异的是,宇文拓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只是感慨了一句:“看来朕离开了几天,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不过你不用着急,这些得一个一个收拾。”
“是!有陛下在,臣做什么都安心了!”
宇文拓对于郑义礼的为人处世感到一阵欣慰,之后郑氏执牛耳的恐怕就是他了,自己可得好好栽培才是,母后生前最惦念的就是自己和郑氏一族,自己万万不能让她伤心。
看见宇文拓心情不错,郑义礼也起了打趣之心,他大起胆子,问道:“刚才那位和陛下一起来的女子,之前从未见过,不知她是……”
宇文拓一想到阿薇,心情便好的无以复加,他颇为得意的说道:“以后,她就是你的嫂子了,你对待她就要像对待我一样尊敬!”
郑义礼听了这句话,倒是颇为心惊,素来这位表哥就不爱美色,后宫不少,但是即使是之前最宠爱的秦昭仪,听母亲说,陛下也不过是一个月去上几次,别说皇后了,连一位高位嫔妃也没有封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陛下如此重视一个女人,眼神里露出的是爱重而不是爱宠,郑义礼在心里腹诽,原来陛下也有这一天呀!原来冷血的陛下也会真正的爱上一个人,这倒是颇有意思了。
宇文拓带着郑义礼到了小亭子里面,郑重地介绍了买蔷薇,还让郑义礼对其行礼,买蔷薇顿时感觉不自在起来,宇文拓看见买蔷薇羞窘的样子,便让郑义礼先行退下了。
宇文拓主动拉起买蔷薇的手,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微风吹着湖畔发出新芽的柳枝,迎春花正在肆意地开放,还有些买蔷薇说不出来的名字的花,开的煞是艳丽。
他指着一面宫墙给买蔷薇看:“那里我已经下令要多种蔷薇,到时花开了,我要与你共赏,阿薇看,可好?”
买蔷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宇文拓的感情了,她怅惘地抽出被宇文拓握着的手,声音微微颤抖:“拓哥,我真正的名字,并不是买蔷薇啊!万一,我在失忆前已经有了丈夫孩子怎么办?我不能辜负了他们也辜负你啊!所以,拓哥,关于这些事情,等我找到我的家人,弄明白我的身世之后再说吧!”
宇文拓落后买蔷薇一步,心里明明早就下定了决心,无论你是否嫁过人,是否生过孩子,你都是我的!我谁也不会让!倘若你真的原来有丈夫孩子,那我就一辈子不让你知道你的身世!只是心里这样想,嘴里却不能说出来,他只是宽慰阿薇道:“你莫要多想了,待找到你的父母,一切就都清楚明了了,但若是一直找不到,你就一直这样枯等下去吗?”
买蔷薇为难的咬着下唇,似乎是十分为难,她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总得想办法找一找吧!我不相信我会一直找不到。”
“先别想这么多了,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宇文拓连忙转移了话题,让膳房进了热锅子,牛肉汤饼,还有一些开胃的市井小吃,这些小吃也就只能在行宫里吃到了,皇城里面是万万不敢做的,就害怕贵人们吃坏了肚子。
热腾腾的锅子里面煮着鲜嫩的蘑菇、各类肉和素菜,配以调好的佐料,十分美味,这顿饭吃的买蔷薇十分快意,见阿薇吃的高兴,宇文拓也很开心,特地赏了膳房众人一人五两银子。
而郑义礼从行宫里面出来后,便驾着马带着自己的侍从飞快赶回了郑府。他兴冲冲的越过前院,飞快地赶到在偏厅,郑氏家主——也就是郑义礼的父亲郑武思在和自己的几个兄弟子侄们在吃饭,而女眷们则在另一桌上吃饭,看见郑义礼风风火火的进来,郑武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君子进退行走皆有礼度,你这样毫无章法,成什么体统?”
郑义礼毫不在意地笑笑,还故意耸了耸肩膀。郑武思看的更生气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撂,手指着郑义礼道:“你这又是个什么样子?说吧,从哪里鬼混回来的?”
“爹,你说我去那里鬼混了?难道行宫也是可以鬼混的地方?”郑义礼硬是在两个堂兄弟中间插了一个座位,挤了进去,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堆肉堆在碗里就开始扒饭。
“你快说说,你怎么去了行宫?去那干什么了?”郑武思顿时急了,硬是拉下郑义礼扒饭的胳膊一直在问他。
郑义礼只得放下碗筷,看了一圈望着他的叔叔们和堂兄弟们,特意卖了个关子,说道:“你们猜,我今天在行宫里遇见谁了?”
“遇见了谁啊?”众人迫不及待地问他。
“哈哈!我遇见了陛下!”郑义礼得意洋洋道。
而郑武思则依旧皱着眉头:“你今天去行宫,之前可是陛下传召的?是不是陛下不高兴了?要不然怎么没留下你吃晚饭呢?”
“哎呦没有!”郑义礼坚决摇摇头:“陛下那是另有安排,才让我回来的!”
“什么安排?”
“那是陛下的事情,我可不敢随意打听!”郑义礼继续吃饭,而郑武思和自己的二弟三弟对了个眼神,都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毕竟在之前皇帝不在的那段日子,京城里可真是有些微动荡,也有谣传陛下已经身亡的消息,还好有皇帝的叔父临淄王和丞相王又安主持大局,才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
晚饭之后,郑武思和夫人邓氏在房间里面盘问儿子。郑武思道:“将你今天见到陛下的情景一一说来,不要有丝毫遗漏。”
郑义礼应是,便说到了皇帝准备收拾几个王爷的事情,还说到了要让他做假意透漏消息的人,引得这些王爷们上钩,因为他一向看来就是个不着调的性子,这一点在其他人眼里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他随意抛出来的几句话,还真的有点可信度。
郑武思又问:“陛下真的亲口说了,要封我为承恩公?”
郑义礼笑嘻嘻道:“自然是真的,如假包换,还是一等承恩公呢!”
郑武思略微有点忧愁:“我本来官职就比你两位叔叔高,若再加封为承恩公,只怕你两位叔叔难过啊,毕竟一家不能出三个公爵,封了我,只怕他两个升官之路会更难走。”
郑义礼劝道:“爹,你别想这么多,我看二叔三叔一向通情达理,你们又是一母所生,肯定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