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冰凉弹软的触感，只是在楚年身上停留了一瞬。
紧接着，一种被掏空的虚无感，便从丹田深处轰然炸开，席卷全身。
“我的阳气……”
楚年感知着这一切，陡然瞪大了双瞳，眼底闪动着难以置信的色彩。
这鬼修，好高明的手段。
自己痛苦不算大，阳气，也被就此干脆利落的吸收殆尽了。
他苦修而来的滚滚阳气，不受控制，化作一道洪流，疯狂冲入瑶光体内。
这种吞噬，进行得无比快速，极为惊人。
楚年血液都在一瞬间变冷，四肢百骸传来一阵阵无力。
这种痛苦，远不如沈妙音吞噬自己阳气之时那般强烈，但也并不算好受。
他的视野开始出现黑斑，耳边也响起了嗡鸣。
这股吸力霸道至极，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丹田内充盈的阳气，便已然见底。
片刻过后，自己便被彻底劫掠一空。
楚年清晰地感知着，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太快了。
这瑶光的吸收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再这样下去，他的根基都会被动摇，将被彻底吸干，到时候，可就与被沈妙音掠夺，没什么两样了。
甚至，若是瑶光女帝狠心一些，直接拼了命的掠夺，到时候，自己刚刚恢复不多的生机，恐怕都将被压榨殆尽。
那般结果，对楚年来说，便无比难受了。
“女帝，我体内阳气已经被吸收干净了！”
楚年用尽力气，一声低喝，声音颤抖。
他的眼神里，是严峻与紧张。
那般后果，他承受不起！
好在，也正在此时，瑶光似乎也有所感知，竟是果断停了下来。
她的身影化作一缕轻烟，从他身上飘散开来。
她依旧是绝美的模样，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此刻多了一丝红润，眼波流转间，更添几分魅力。
“放心，本帝说过，不会害你。”
瑶光淡淡摆手，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她侧头看了看楚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说不定，这一次，你还能因此得到些许机缘呢……”
一边说着，瑶光眼底，也不由闪过一抹讶然之色。
不得不说，楚年的阳气，精纯得超乎她的预料了，这般阳气，已然近乎达到了极致。
她修行了数百年，见识过太多太多阳气充足的珍宝，她，乃是鬼修，本就是以阳气为食。
可楚年，近乎是她数百年来，见过的阳气质量最高的存在。
霎时间，瑶光那望着楚年的神情，都不再似从前那般冷淡。
她忽的意识到，这楚年，似乎对自己的修行，有不小的用处，而且这用处，还是持续的。
而楚年听着瑶光的话语，此刻却只是沉默。
机缘？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就是她口中的机缘？
他没有力气去争辩，反驳。
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楚年想要盘膝调息，尝试着恢复哪怕一丝阳气。
然而，丹田空空如也，经脉之中更有一股阴寒鬼气在流窜，封锁着他的魔元。
他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连最基本的修行都做不到。
“帮我解封。”楚年抬起头，直视着瑶光眼眸，声音沉稳。“不然我如何助你？”
闻言，瑶光眉头一蹙。
她的眼瞳深处，泛起上位者的审视与权衡。
放开对楚年的束缚，意味着风险。
在这鬼渊之中，虽然她自信能完全掌控局面，但任何一丝变数，都可能影响她接下来的计划。
可楚年的话，又是不争的事实。
良久。
瑶光终于做出了决断。
她纤细白皙的小手轻轻一挥。
一道鬼气，倏然从楚年体内窜出，消散在空气中。
下一刻。
楚年浑身一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盘踞在经脉中的束缚之力，竟是在瞬息之间彻底烟消云散。
被封印的魔元，如同开闸洪水，瞬间奔涌流淌。
力量失而复得，让楚年苍白的面庞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喜色。
没有人会喜欢任人宰割的无力感。
“切记，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瑶光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敲打与警告之意：“老老实实配合本帝，你尚有活命的机会。若是捣乱，即便本帝不出手，你也难以活着离开这鬼渊。”
她的话语里没有威胁，只有陈述——陈述一个楚年无法反抗的事实。
楚年脸上的喜色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苦涩。
他点点头，声音有些发干。
“我知道自己的境遇。”
说罢。
楚年便不再理会瑶光，立刻盘膝坐好，五心向天，进入了修炼状态。
当务之急，是恢复。
不管之后要面对什么，拥有力量，总比手无寸铁要好。
魔元运转，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被牵引而来，缓缓补充着他空虚的丹田。
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瑶光没有选择最极端的方式，强行压榨他的生命本源来满足自己。
她似乎真的只是需要他的阳气，而不是他的命。
楚年一边默默恢复，一边脑中思绪万千。
他的心神，早已飘向了远方。
姜清婉……
她到底，有没有成功？
冷清玄那尊大佛，究竟会不会来？
如果冷清玄不来，那自己的生死，便真的只悬于一线。
全看瑶光所谓的“良心”了。
嘶……
楚年心头泛起一片难以言喻的苦涩与自嘲。
指望一个魔道女帝，一个鬼修至尊，有良心？
这恐怕是他听过最冷的笑话。
……
与此同时。
葬仙宗外，千里之遥的天际。
一道漆黑的流光划破云层，速度快到极致，在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黑色轨迹。
冷清玄一身黑裙，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却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凝重。
在她白皙如玉的掌心，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魔芒正急速流转。
魔芒之中，无数细密的符文生生灭灭，隐隐指向一个遥远的方向。
“那个方向……”
冷清玄循着魔芒的指引，朝着如今楚年所在的方位望去。
她身形微微一顿。
那张万年冰封般的绝美脸庞上，淡漠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丝清晰的裂痕。
一抹严肃，攀上了她的眉梢。
“鬼蜮吗？”
冷清玄红唇轻启，喃喃自语。
这两个字吐出，她眼中的凝重却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明悟。
“看来，这瑶光，是要去谋那份鬼帝传承了。”
她将所有线索在脑中串联了起来。
掳走楚年，需要他至阳至纯的体质。
前往鬼蜮，那是传说中初代鬼帝的陨落之地。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念及此处。
不知为何，冷清玄心头那份因姜清婉求援而升起的急切，忽然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再次催动手中的魔芒，进行了一番更为精细的推演。
片刻之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竟在她唇边绽放开来。
那抹笑容，如同冰雪初融，让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面庞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都悄然退散。
“这，倒是一场机缘……”
她继续朝着鬼蜮的方向赶路，速度依旧不减。
只是神情上，却再也没有了丝毫焦急之感。
反而，带上了一股仿佛隔岸观火，准备看一场好戏的玩味与期待。
……
时间，在鬼渊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变得毫无意义。
没有日升月落，唯有永恒的昏暗与死寂。
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三日，或许是五日。
盘坐于岩石之上的楚年，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
一缕精纯的金色光华，自他瞳孔深处一闪而逝。
丹田气海之内，原本干涸的阳气再度充盈，化作滚滚江河，奔腾不息。每一次周天运转，都带着一股灼热而磅礴的生命力，将连日来的阴冷与虚弱一扫而空。
他的状态，重归圆满。
甚至，在那鬼气与阳气的交替冲刷之下，隐隐还有了一丝精进。
肉身的强盛，却未能给他的心头带来半分暖意。
一股更深沉的寒意，正从他的神魂深处，一点点向上蔓延，冻结他的四肢百骸。
数日了。
整整数日，杳无音信。
冷清玄，没有来。
这个念头，如大锤狠狠砸在了楚年的心上。
是他想多了吗？
还是说，在冷清玄那等人物眼中，自己这区区筑基，根本不值得她亲身涉险，闯入这凶名赫赫的鬼渊？
楚年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周遭。
身下是悬于无尽深渊中的一块黑岩，四周是浓郁鬼气，其中隐有无数魂影在嘶吼挣扎。
向上，是望不到尽头的峭壁；向下，是一片黑暗。
没有路。
这里，是一座天然的囚笼。
楚年嘴唇紧抿，倍感苦涩。
他只觉得讽刺荒谬！
到了现在，他如何还能没有意识到，将他掳来此地的罪魁祸首，魔道女帝，此刻已然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鬼蜮之内，阴煞之气隔绝天地，危机四伏。”
“即便是元婴境的老怪物，若无特殊缘由，也不会轻易踏足此地。”
瑶光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翻滚的鬼气。
“你那位宗主，姜清婉，不过金丹后期，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闯进来。”
瑶光的声音里，带着漠然。
“所以，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安心听从本帝的命令。”
楚年缓缓转过身，抬眼看向瑶光。
他脸上的挣扎与不甘，尽数敛去，化作无奈与顺从。
“是，女帝陛下。”
他低头拱手，姿态放得极低，彻底认命。
他如今，就是一枚棋子。
一枚有价值的棋子，在价值被榨干之前，总归是安全的。
或许……情况也未必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楚年心神微动，沉入体内。
万一真到了生死一线的关头，体内仙骨，是否会爆发出些许威能，为他撕开一条生路？
楚年不知道。
这种将性命完全寄托于外物与未知的无助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久到他几乎忘了，自己也曾有过如此紧张，如此无力的时刻。
“已经恢复了？”
瑶光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平淡的问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楚年默默点头。
“没错。”
“很好……”
瑶光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楚年体内那股阳气，比之前更加凝练厚重。
她同样也知道，这个男人在暗中拖延。
以他的恢复力，本该两日前便能痊愈，却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但，那又如何？
在这鬼蜮之中，他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她，是执刀人。
时间的早晚，从来都由不得他。
瑶光自信，整个葬仙宗，乃至整个北域，都没有谁会为了区区一个楚年，来捋她瑶光女帝的虎须。
“既然准备完毕，那就随本帝，深入鬼蜮。”
瑶光沉声开口，一字一句，都带着命令的口吻。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双宛如黑曜石般的眼瞳深处，一簇压抑了数百年的火焰，骤然亮起，闪动着令人心悸的灼热。
所有人都以为，她瑶光急需阳气，是为了镇压体内失控的鬼气，是为了寻求阴阳调和，以求破境。
可笑。
那不过是她抛出去的烟雾罢了。
镇压鬼气？阴阳调和？
她真正的图谋，是想借助楚年这股至刚至阳之气，去开启一桩惊天的大机缘。
数百年前。
她还只是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误入这片鬼蜮，险些身死。
也正是在那次经历中，她得到了一份残缺的鬼道传承。
仅仅是一位鬼仆的传承，就让她修为扶摇直上，奠定了如今女帝之基。
而当年那个鬼仆守护的区域，在其更核心深邃之处，藏着一份真正完整的传承。
鬼帝传承！
能于上古时代称帝者，生前修为，起码也是化神期的大能。
这处秘地，早已被瑶光视为自己此生最大的机缘。
她为此谋划了数百年，做了万全的准备。
只要能进入其中，得到鬼帝传承，她便有望一举冲破瓶颈，证就元婴大道。
而楚年，就是她这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深入鬼蜮……”
楚年听到这四个字，面色一变。
他扭头，看向那片无尽深渊。
仅仅是站在边缘，那股寒意就让他心头一紧。
深入其中？
若有选择，他绝不愿踏入那片未知之地半步。
但现在，他没有选择。
瑶光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大袖一挥。
一股浓黑的鬼气，从她袖中涌出，将楚年整个身躯包裹笼罩。
冰冷、森寒的气息，席卷开来，将楚年淹没。
楚年只觉得身体被紧紧束缚，体内阳气在激烈震荡着，欲要挣脱这般束缚。
他的身躯，在本能地对抗这一切。
但，却是一点用都没有，面对瑶光的手段，楚年丝毫反抗之力都没有。
下一刻。
瑶光毫不犹豫，莲步轻移，直接朝着深渊的边缘跳了下去。
她投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包裹着楚年的鬼气，亦是被一股巨力猛地向下一扯。
一股失重感，陡然笼罩全身上下，楚年心尖都在阵阵颤抖。
他的身体在快速下坠。
耳畔，那万鬼哀嚎之声，在这一刻，陡然放大万倍。
凄厉的尖啸诅咒，绝望哭嚎等等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变成魔音，冲击着他的耳膜，钻进他的脑海。
楚年脸色凝重，立刻固守心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在瑶光的鬼气保护下，向着黑暗的更深处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
那股快速下坠的势头，终于缓缓减弱。
耳畔的鬼嚎，也似乎被隔绝。
终于，当他双脚再度落在了地面，双脚触及实地的瞬间，楚年身躯陡然一晃，险些站不稳。
这对一个筑基期修士来说，极为诡异，楚年顿时惊愕，面色难看：“这鬼蜮深渊，究竟有多深……”
他悄然抚摸着胸口，只觉得心口一窒，刚刚那股失重感尚未完全褪去，但之前缠绕着的道道鬼音，却是已然散去，周围，一片死寂。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调整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倍感憋闷艰难。
随即，他抬眼，扫视四方。
这里，是一片漆黑。
目力所及之处，鬼影幢幢。
一道道轮廓模糊的身影在黑暗中无声地漂浮，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聚拢成人形，时而散开为兽影。
每一道鬼影逸散出的气息，都让楚年皮肤感到刺痛。
那是金丹层次的威压！
他粗略一扫，视野范围内，这种层级的存在，不下十头。
它们漫无目的地游弋，动作迟缓，凭借本能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然而，每隔十数个呼吸。
其中一头厉鬼会突然停下，鬼影之中，骤然凝聚出两点猩红的瞳光。
那双眸子睁开的刹那，视线便会扫过整片空间，在检阅着自己的疆域，确保没有任何活物胆敢闯入。
楚年甚至能感觉到，其中一道视线隐隐朝着自己这边望来，只是，他与瑶光女帝，似乎并没有越过雷池，这才并没有被发现察觉。
但，那股强大的凶狠与杀意，楚年却已然是感知得清楚明白了。
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与瑶光二人，往前迈出十米，到了那鬼物管辖之地，那等待自己二人的，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的追杀与驱逐。
而在十余头金丹级厉鬼游荡的区域之后，在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一座宫殿的轮廓，耸立着。
它太过庞大，以至于楚年的视线甚至无法触及其顶端，只能看到那插入黑暗的基座。
宫殿通体呈现漆黑之色，但在棱角与飞檐之处，却泛着一层暗红。
杀气与森然鬼气交织在一起，凝聚成实质的黑雾，缭绕在宫殿周遭。
宫殿的墙体上，雕刻着无数纹路，那些纹路扭曲盘旋，细看之下，是亿万张痛苦哀嚎的面孔，密密麻麻，只看一眼，就让楚年神魂震荡。
宫殿正门之上，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
牌匾上，四个透着无尽霸道与死寂的大字，烙印其上。
通天鬼帝。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一道完整的死亡法则，让楚年心神剧颤。
他猛地转头，视线死死盯住身旁的瑶光。
瑶光没有看他。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座宫殿，尤其是那块牌匾所吸引。
她轻轻点头，回应着楚年无声的询问。
她那双始终笼罩在鬼气中的眼瞳，此刻竟透出一种火热与渴望，再无半分女帝的威严与淡漠。
“那里，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楚年闻言，一颗心，却直直地沉了下去。
面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十余头具有金丹实力的厉鬼，还仅仅是外围的“巡逻者”。
在那之后，在那无穷的黑暗与鬼影中，还潜藏着数之不尽、气息堪比筑基修士的普通鬼物。
这是一支由死亡构筑的军团。
别说硬闯，即便是瑶光这样的存在，一旦被发现，恐怕也会在瞬间身死。
“我，需要你的帮助。”
瑶光终于收回了目光，转头，正视着楚年。
她眼瞳中翻涌的鬼影，都无法遮掩那浓重的期待。
“我？”
楚年眉头微皱，语带不解。
在这种绝境之下，他一个区区筑基，能做什么？
“你是纯阳圣体。”
瑶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对这些阴邪鬼物而言，你的存在，便是天生的克星，能释放出令它们畏惧的阳气。”
“你只需催动圣体，将你体内最精纯的阳气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来，便能撑开一道它们不敢靠近的屏障，助我过去。”
她说完，心底也正悄然涌动着一股难言的激动。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单凭自己的实力，绝无可能穿过这片死亡禁区。
按照她最初的计划，是在自己寿元将尽，实在撑不住之前，冒险潜入葬仙宗，寻找那些同样转修了鬼道的修士，许以重利，联手前来探索。
但那样做，变数太多。
人心难测，更何况是本就以诡诈著称的鬼修。
那是她万不得已的最后选择。
谁能想到，一次万物楼之行，竟让她捕获了楚年这样一个完美的工具。
这是天意。
是她瑶光的滔天气运，是上苍注定她不该陨落于此！
楚年听着瑶光的话，陷入了沉默。
他的修为或许不高，但他那无法修行的百余年里，葬仙宗藏经阁内的无数典籍与先辈传记，早已被他翻烂。
论见识，他不输给任何人。
极致的阳气，确实克制一切阴邪鬼物，这是天地至理，他自然清楚。
可是……
克制，不等于碾压。
他如今，终究只是筑基期。
他的阳气再如何精纯，再如何霸道，又怎么可能单凭气息，就镇压住十几头金丹级别的厉鬼？
更何况，这些厉鬼明显是被某种力量禁锢于此的守卫。
自己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释放着阳气走过去，它们会视而不见，不加阻拦？
这番话，楚年只信了三成。
剩下的七成，全是瑶光为了达成目的而编织的谎言。
但他抬眼，看到了瑶光眼底那燃烧的疯狂。
他便知道，任何劝说都是徒劳。
这个女人，已经被“鬼帝传承”这四个字彻底冲昏了头脑，赌上了一切。
楚年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反抗，是立刻死。
顺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快些动手。”
瑶光的声音变得嘶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催促。
“本帝心中有数。”
楚年不再言语，无奈之下，体内魔元轰然一荡。
阴阳魔功，逆转而行！
刹那间，一股至刚至阳的气息，从他体内喷薄而出！
嗡——
金色的光芒，在他体表绽放，化作一道凝若实质的保护罩，光芒流转，神圣而温暖，将这片永恒的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
周围的阴寒之气，在这金光的照耀下，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
这道金色的光罩，将他与瑶光二人，稳稳地笼罩在其中。
“走，往前走！”
瑶光眼中精光暴涨，几乎是在阳气护罩成型的瞬间，便立刻催促。
与此同时，她藏于袖袍之下的双手，已然悄然掐诀，一身磅礴的魔元也随之凝聚，蓄势待发。
她虽然疯狂，却也保留着最后一丝属于强者的谨慎。
一步踏出。
周遭的空气，温度骤降。
那是一种阴寒刺骨的冷，连神魂都能冻结。
就在二人越过那道无形界限的瞬间。
嗡——
死寂的鬼域，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共鸣。
那万千游荡的鬼影，动作在同一刹那凝滞。
咔。
咔咔咔——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扭动声中，无数头颅，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猛然扭转过来。
下一刻。
黑暗中，一只只猩红的鬼眼次第亮起，从零星几点，迅速扩散，最终密密麻麻，遍布视野。
所有的目光，都精准无误地聚焦在楚年撑起的那片金色光罩之上。
轰隆！
万千鬼气，在此刻轰然暴涨！
浓黑的鬼气，从每一头厉鬼身上冲天而起，交织成一道遮天蔽日的黑色天幕。
那股威压，不再是单纯的气息，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冲击，朝着二人当头拍下！
阳气罩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
楚年只觉一股沉重的压力碾在神魂之上，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这纯阳之气，对那些恐怖的鬼物而言，非但没有半点克制，反而彻底激怒了它们，引发了最狂暴的反应！
“瑶光！”
他一声怒吼，声音都变了调。
“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它们杀过来了！”
楚年怒骂着，体内的魔元已经疯狂倒转，准备不计代价地催动森罗万象步，立刻后撤。
阳气罩内，瑶光脸上的疯狂与渴望，在这一刻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她眼瞳中的鬼影剧烈波动，显露出其内心的骇然与惊惶。
金丹圆满的神识疯狂扫过，得到的反馈只有一个字。
死！
这么硬闯，她必死无疑！
她那癫狂的念头，终于被死亡的阴影彻底浇灭。
她清楚，退回去，自己还有时间，还能去葬仙宗寻找帮手，还有其他的希望。
无奈之下，瑶光惨白的脸上再无血色，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退吧。”
楚年身形一荡，森罗万象步已然催动到了极致。
然而。
就在二人身形即将暴退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毁天灭地般的鬼气狂潮，在距离阳气罩不足三尺之地，戛然而止。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威压，所有的杀意，都在这零点一个刹那，凭空蒸发。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远处。
那一只只气息媲美金丹的强大鬼影，那数之不尽的恐怖厉鬼，全都顿在了原地。
它们的身躯僵直，一动不动。
那些狰狞的鬼脸上，暴戾与凶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
一种找不到目标的空洞。
它们的鬼眼失去了焦点，原本锁死二人的视线，开始漫无目的地四下飘移。
原本朝着楚年、瑶光涌动的攻势，也彻底停滞。
见状。
瑶光顿时一惊，面露错愕。
她下意识地抬手，制止了楚年的动作。
“先等等……”
楚年强行停下脚步，体内翻涌的魔元险些让他受了内伤。
他也望了过去，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变故。
那些鬼物，停止了一切行动。
它们就定格在二人面前，那股滔天杀意荡然无存，偏偏就是不再出手了。
死寂之中，瑶光先是错愕，随即，她眼底迸发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盯着那些茫然的鬼物，声音都带着颤抖。
“没错！就是这样！”
“本帝没有错！”
目睹了这诡异的一幕，她无比激动，之前所有的惊惶都化作了巨大的惊喜。
“鬼仆的传承，果真没错，只要有极品阳气傍身，这些厉鬼，便不敢出手了！”
她一把抓住楚年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显示出主人内心的激荡。
“楚年，快，我们直接进入那大殿之中！”
瑶光连连催促，声音里满是迫不及待。
“待本帝得到传承，可许你一道天大机缘，哪怕日后你求我出手一次，我也绝不推辞！”
楚年此刻，却一动不动。
他遥遥望着那些鬼物，心头升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股更深的困惑与寒意。
按照瑶光所言，这些鬼物是惧怕他的纯阳圣体。
但他根本没有从那些鬼物身上感知到半点惧怕。
恐惧，是一种清晰的情绪。
是退缩，是颤抖，是臣服。
而眼前的景象，绝非恐惧。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迷茫。
这些厉鬼，似乎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瞬间抹去了杀意，从前一刻的愤怒、暴戾，变得毫无目的。
它们没有了发怒的理由。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楚年绝不认为，是自己的阳气起了作用。
他的阳气，刚才分明激怒了它们，绝不可能反过来让它们陷入迷茫。
他偏过头，看了眼身旁激动得难以自持的瑶光。
按理说，能修炼到金丹圆满，成为一方大能，心智、城府、眼界，都该是顶尖之流。
可偏偏，此刻的瑶光，竟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将这诡异的现象，强行认定为自己计划的成功。
那模样，已然丢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年心头喃喃着，不寒而栗。本能提醒着他，前方定有莫大危机，绝不可再往前！
但，他没得选！
“楚年，快走！”瑶光厉声催促，身躯上，鬼气渐渐渗透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