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完颜洪来公主府找我，说我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带他在京城转转。
想到我以后再也没机会回京城了，便带着他在京城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
恰逢乞巧节，那边在举行投壶比赛，彩头是一支花钿。
公子们在摊前摩拳擦掌，我很喜欢那支花钿，完颜洪也加入了他们。
之前宫中的投壶比赛，完颜洪每次都拔得头筹，毫无悬念，完颜洪这次又是第一。
六支全中，周围一片叫好声，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他将花钿插入我的发间。
我之前一直希望自己未来的驸马是位探花郎，儒雅俊美。今天突然觉得完颜洪这样的也很好，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比那群文弱书生强太多了。
他弹了弹我的脑门：“傻乐什么呢？”
我连忙摇头：“没什么。”可唇角还是止不住的上扬。
他轻轻笑了起来：“与之前相比，你变化很大。”
确实，那时候的我胆小、懦弱、爱哭。
及笄后，父皇似是突然注意到还有我这个女儿，给我的关注多了，别人欺负我时，我有了底气反抗，性格也变得开朗起来。
那完颜洪究竟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喜欢之前的我呢？
几日相处下来，我能感受到，他选我做他的王妃，不单单是讨厌嫡姐，他应当是喜欢我的。
可他记忆中的我，还是那个胆小爱哭的我，我如今变化太大了，他还喜欢我吗？
“看到你变得勇敢爱笑，我很高兴。”他朗声道，似是在回答我心里的疑问。
我想，无论是之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他应当是都喜欢的。
我开始期待去燕京做他的王后了。
8.
离京的前一晚，父皇将我叫去了御书房。
我向他见礼，他罕见的亲自扶我起来。
“和亲不比寻常的出嫁，明日一别，我们父女二人，怕是再难相见了。”
父皇踱步至窗边，看着外面的月亮叹道。
他既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他毕竟给了我生命，近几年，也给了我父亲的关爱和公主该有的一切。
我鼻头微微发酸，走向他：“父皇。”
他转过身，握住我的手，郑重道：“明月，你要记住，无论你身处何地，是什么身份，你永远都是朕的女儿，永远都是大周的公主。倘若日后……”
我回到自己的寝宫，盯着床上的帷幔发呆，这是父皇第二次同我讲起公主的担当。
第二日，绿云早早的把我叫起来梳妆。
“公主，您盛装打扮一番，还真像京城第一美人。”
“瞎说什么，我本来就是京城第一美人。”我和绿云开着玩笑。
我拿起铜镜照了照，拔下一支步摇，换上完颜洪投壶时赢得的花钿。
他站在公主府外迎我，目光滑过我发髻上的花钿，唇角笑意加深。
我同他一起在城楼拜别了父皇，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京城。
9.
一开始，我对京外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看什么都移不开眼。
可随着窗外的花花草草变得高大疏朗，对陌生、未知的恐惧开始在我心中蔓延。
“舍不得离开这里吗？”完颜洪看着窗外问道。
“有一点吧，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转过头，坚定道：“明月，我会带你回来的，以胜利者的姿态。”
两句话听得我眉心直跳：“这倒也不必。”
“明月，我是认真的，我会让你皇兄他们跪在我们脚下，向我们俯首称臣。”
皇兄他们全跪在我脚下，这画面，想想就极度舒适。
可父皇说得也没错，我是公主，应该有公主的担当，不能只盘算自己的小九九。
“完颜洪，我去和亲，是为了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过上安稳的日子。”
他叹了口气：“天下不统一，战争怎么可能结束？况且，你看看周朝的百姓，他们现在过得好吗？”
我不再言语，沿路碰到的百姓，皆面黄肌瘦，双目无神，我之前一直觉得我们大周富庶，没想到是国富民穷。
“明月，你知道这一仗为何打得这么快吗？”他缓缓开口，“你们的军饷被挪去给皇帝祝寿，粮草不足，士兵们不战自屈。”
难怪，本来说一切从简的万寿节最后办的那样盛大。
可是，这个政权再怎么荒唐，百姓可以起义，将军可以造反，公主却不能背叛这个国家。
10.
燕京虽不如京城繁华，可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荒凉，房屋栉次鳞比，商贩熙熙攘攘。
燕王大婚，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我和完颜洪并肩站在一起，接受朝臣们的祝福。
他拉起我的手，得意地翘了翘唇：“以后，这是我的王后。”仿佛在向众人介绍他珍藏多年的宝贝。
天上星火点点，炙肉滋滋地冒着热气，完颜洪牵着我的手。
若能一直这样同他生活在燕京，既完成了公主和亲的使命，又能同相爱的人守在一起，好像真的挺好的。
推开寝宫的门，红烛摇曳，芳香扑面。
“什么东西这么香？”
“公主，是墙！这面墙是香的。”绿云惊叹道。
我走上前，轻轻嗅了嗅，花椒和泥涂墙，是椒房之喜！
“燕国的新婚夜也有这样的习俗？”我惊喜地看向完颜洪。
“燕国没有，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公主殿下。”他走近，轻轻拥着我，声音暗哑。
暖香熏人醉，我的脸颊微微发烫。
绿云带着宫女退了出去。
“我们先喝合卺酒。”他拉着我走向一旁的桌子。
酒催人意，我晕晕乎乎地站起身，追逐着烛光，轻吻他的眉骨、鼻梁、唇瓣，正欲继续向下，突然身体一轻，被他拦腰抱起，向帷幔深处走去。
11.
第二年夏天，父皇病倒，由大皇子监国，其他几位皇子蠢蠢欲动。
秋天时，父皇病情转好，收回朝政大权，三皇子最先按捺不住，主动请缨，欲亲自率兵出战燕国，收复失地。
绿云向我汇报京城传来的消息。
我：“？！”
我为了劝阻完颜洪主动进攻大周，天天祈祷，夜夜努力，他们居然为了争权夺势草率出兵！真的是一群蠢货！
一个月后，三哥抵达周燕边境，挠痒痒一样偷袭燕国驻扎在那里的军队。
下属同完颜洪汇报这个消息，他抚掌大笑：“好！好！周朝居然亲自送上门来。”
晚上，我收到了父皇给我的密信。
我将信焚掉，心烦意乱地翻着书。
门口传来响动，完颜洪推门而入，小心翼翼道：“明月，周燕两国要开战了。”
我放下书：“我知道，三哥偷袭燕国，打回去是应该的。”
他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我抢先一步，环着他的脖颈撒娇：“能不能只把三哥他们击退，不继续进攻呀？”
他错开我殷切的目光：“明月，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我垂下眼，我有我的责任，他也有他的抱负，我们谁也不能强求谁为对方牺牲。
“明月，归顺的每一座城池，我都会像对待自己的子民一样，对待里面的百姓。”他觑着我的脸色解释道。
这倒是实话，他这个人，在战场上修罗一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治国理政又很有一套。
父兄们没有学明白的为君之道，竟让他这个异国质子学会了，还真是讽刺！
我抬起头，脸上重新盛了笑：“我就随口一问，若真打起仗来，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愕然地看着我。
我垫起脚，笑着吻了吻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低语：“出嫁随夫，你是我的夫君呀。”
他僵了一瞬，随即笑着扣住我的腰，哑着声俯在我耳边：“那为夫今晚可以侍寝吗？我的公主殿下。”
钗横云鬓乱，深秋漏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