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有立功表现，万淑仪不能轻易把小红处死，否则宫里还有谁敢向她禀报实情呢。
但这不能表明，她会信任小红。
小红诚惶诚恐的来到乾元殿，跨过门槛之后，远远的就跪拜下来：“奴婢小红拜见太后娘娘。”
万淑仪向两边扫了一眼，缓缓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乾元殿里的其他宫女、太监全部离开大殿。
万淑仪朝小红照了照手，说道：“小红，来近前说话。”
“是。”
小红站起来，迈着碎步低着头，快速来到龙座前，重新跪了下来。
万淑仪问道：“小红，你今年多大了？”
“禀太后，奴婢今年十九了。”
“哦。离出宫也不远了。”
“是。”
“小红，你上次说认识掌膳监里死了的那个冯少监？”
“是。”
小红的脑海里马上映现出冯晓宇的模样，但她与冯晓宇的关系，却不敢告诉万淑仪。
因为不知道是福是祸。
万淑仪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他其实既没有净身，也没真的被烧死，他是本宫安插在吕钦身边的探子。他除掉吕钦立了大功，本宫已经将他册封为易安侯了。”
小红不清楚万淑仪要做什么，只有认真的听着。
万淑仪继续说道：“本宫对他有些中意，但又不清楚他会不会是个银样镴枪头。”
小红马上明白了万淑仪的意思。
这么隐秘的事情要和她讲，必然是想让她去试试，如果中用，那太后就用；如果不中用，恐怕太后见都不用见了。
但小红又担心会错了意，于是俯身说道：“奴婢愿意为太后娘娘做任何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万淑仪缓缓说道：“也不用你赴汤蹈火，你就替本宫试试吧。试过之后，不管怎样，本宫都会把你许给他。”
“多谢太后恩典。”
小红重重的给万淑仪磕了九个头。
对于一个普通宫女来讲，能给侯爷做妾，那就是天大的造化。
小红非常得意自己的明智，在关键时刻，嗅到了风险，也嗅到了机遇。
没想到马上就要兑现了。
万淑仪说道：“一个时辰之前，他来过，一副猴急的样子。本宫告诉他，今天身子不适，让他明天再来。到时候你得让她把你当成本宫才行。”
“太后娘娘，奴婢该怎么做才好？”
“他来了之后，你就在卧房里等着，不管他说什么，你就只说一句‘侯爷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他等不及了，自然会进卧房来看，你听到他的脚步声之后，就上床背对着他躺下。他要行事，必然会放下床幔，到时候里面漆黑一片，他怎么能分清谁是谁呢？！”
“是，全凭太后娘娘吩咐。”
“咱们还有一天时间，你就好好跟着本宫学这句话，免得他来了听出破绽。”
“是。”
小红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不仅可以嫁入侯门，而且还能在太后的龙床上躺上一躺。
这样的经历，恐怕天下间只有她一个人有过。
冯晓宇离开皇宫，来到玉银阁，远远的看见紫菱、紫鸢跑了进去。
转眼的功夫，从大门里出来十几号人，却没有紫菱、紫鸢的影子。
冉红玉作为玉银阁阁主，从未接待过达官显贵，她平日就算是出门亲迎，也都是抱拳见礼，这次却一反常态，对冯晓宇深深一福，说道：“民妇冉红玉恭迎侯爷大驾。”
冯晓宇估计，站在冉红玉身后的，都是玉银阁的头面人物，但他现在既不能解释，也不能不受，只好抱拳回礼，说道：“区区小事，冉阁主何必劳师动众。”
一一见礼之后，众人簇拥着冯晓宇来到大堂。
冉红玉上次还想让紫菱、紫鸢打听些冯晓宇的心里底线，这次直接提议按三层的毛利来经营。
这个毛利是商铺经营的通常做法。
既然双方都有诚信，商议速度就会很快。
玉银阁负责去小石洼村提货。
冯晓宇又让出半成的利给玉银阁，同时让玉银阁滚动付款，卖不出去的物品可以退货。
双方签订契约之后，剩下的事情就是把酒言欢。
晚饭之后，天快黑了。
城门已经关闭，冯晓宇只好回到商行。
从女子商铺的院子里传出琴声。
琴调依然是冯晓宇写过的《水调歌头》。
冯晓宇没有驻足，他摇摇头后，直接往正屋里走。
通向女子商铺的角门开着。
站在门里的一个女子看见冯晓宇后，快速转身去了栗笑笑的值房。
琴声戛然而止。
栗笑笑来到冯晓宇的书房，轻轻一福问道：“公子吃饭没有？”
“笑笑快请坐！我已经吃过了，在玉银阁吃的。”
栗笑笑闻到冯晓宇身上一大股酒味，于是说道：“公子，我先熬点醒酒汤去。”
“不用了，我没喝多少酒。”
“那就沏杯茶吧!”
“好吧。”
栗笑笑端茶过来，规规矩矩的在冯晓宇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她一直等到现在，是因为有话想问冯晓宇。
“公子，大少奶奶和你说过没有？”
“说了。嫂子说商铺经营的不错，每天都有好几个客人，她还来过两次呢。”
“公子，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就是……就是丞相府的三公子……”
“哦。说了。”冯晓宇向后挪了挪，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笑着说道：“其实不用我点头，只要你愿意就行。”
栗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冯晓宇问道：“怎么？那个三公子不好吗？”
栗笑笑低声说道：“我没问过，也不想知道。”
“当朝丞相，这么好的家境。笑笑，你若不好意思，我帮你打听一下如何？”
“公子，我现在不想嫁人。”栗笑笑抬眼望着冯晓宇，眼含泪花，楚楚的说道：“我就想守着铺子。”
冯晓宇赶忙收起笑脸，坐直身体，说道：“好好，咱不嫁，咱谁都不嫁。”
栗笑笑抬起手背，摸了一把眼角，说道：“公子，你说的啊！”
“是我说的。只要笑笑不愿意，天王老子他都娶不走。咱不哭好不好？”
“嗯。”
栗笑笑破涕为笑。
冯晓宇赶忙岔开话题，问道：“我刚才听见琴声了，是你弹的吧。”
“嗯。公子想听吗？”
“想听，已经很久没听了。”
“那我去把琴搬来。”
“你搬不动，还是我去吧。”
女子商铺日落前闭门谢客，在没有客人的情况下，作为东家的冯晓宇也算不上违规。
坐在会客室里的由敏见冯晓宇过来，赶忙站了起来，她望了一眼冯晓宇，对栗笑笑说道：“笑笑姐，公子回来了，那我去后面歇息了。”
“好吧，我去和公子说会儿话，你们不用管角门，一会儿我回来时自会关上。”
冯晓宇抱着琴台前走，栗笑笑端着琴跟在后面，一起来到主院书房。
“笑笑，不用专门让人等我回来。下次我不管在不在这里住，都事先告诉你一声好不好？”
“我没有专门等公子。主要是急着想和公子说刚才说的事情。”
栗笑笑把琴放在台上，边轻轻拨弄琴弦，边轻声说道：“既然公子都说了，笑笑也就放心了。”
“哦，原来是为的这个啊。”
“嗯。公子，我这就开始吧？”
“稍等片刻。”
冯晓宇从卧房里又拿了一盏油灯过来，放在了琴台的另一边。
栗笑笑马上就意识到，冯晓宇想看什么。
她边弹边唱，有一盏油灯足够看清琴弦。
冯晓宇无非就是想看清她的手。
栗笑笑把抬起的手重新缩回袖子里，有些委屈的说道：“公子，我有些不想弹了。”
“好好的，又怎么了？”
“我怕弹着弹着公子又走神了。”
“你弹吧，今天不会了。”
“为何不会了？”
“前阵子我见过她了。他已经嫁人了。”
冯晓宇说完，暗中轻叹了一口气。
当时就只是心存好感，现在更没什么奢望了。
尽管在他的地盘上婚姻自由，丧夫可以另嫁，但徐可欣宁愿咬舌自尽都要守着冯秉宇的事，对他的触动很大。
任何时代，人们都有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
“挣”的一声脆响，栗笑笑拨动琴弦，开始轻声唱了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冯晓宇平日除了打坐、睡觉，脑子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活动。
他完全适应不了，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享受音乐和歌声。
他望着栗笑笑纤细的玉手，倒是没再去想曾雪荷，思绪却飞到了康京的红雨楼。
就因为和方成一起去红雨楼消遣，最终认识了栗笑笑。
就因为气愤栗笑笑在茶里给他下毒，最终撕破了栗笑笑的衣服，把栗笑笑压住，逼问背后的指使人。
如果那时候稍微使一点力气，恐怕他和栗笑笑就不是现在的这般关系了。
这个时代的正坐，至少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避免无聊思绪时的尴尬。
夏日衣衫轻薄，冯晓宇又是靠在沙发背上摆着一个很舒服的姿势。
栗笑笑唱完上阕，想看看冯晓宇是不是真的认真在听，却不小心看到了一个不雅的形状。
这个形状就如春雨后被快速增长的蘑菇顶起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