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真实的恐惧。
江颖指了指他的右胳膊，"好了，你可以坐下来了，现在我要开始问你话，请你回答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指着你的右胳膊发誓。如果有半句虚言，你的右胳膊也会像你的右手一样，变成一根肉做的面条。”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哮，就像一个撒娇让别人不要欺负她年纪小的小女孩。
可宣秉钧明白，她说的都是认真的，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只要他哪一句话，哪一个字说得让她不满意了，他的胳膊是真的会废掉，会变成面条。
他还没开口，江颖又补充道："当然，你的右胳膊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你的左手，左胳膊，右脚，右腿，左脚，左腿，肋骨，眷柱.....”
说到这里，江颖笑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咦，这么说来，我给你的机会还挺多的呢。宣医生，我其实也不希望你全身都变成面条，这样看起来像一条只有四只脚的章鱼，太吓人了。”
宣秉钧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江颖等着他把她所有的话都消化完了，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五年前，祝千凤找过你没有？"
宣秉钧本来不想回答，但是江颖微笑着，她的手已经隔着他的黑大衣，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几乎已经感觉到，力量已经透过他的皮肤，马上就要抵达骨髓深处。
"找过。“
"那你当时做了什么？,
"我.....我.....因为羿老先生他服用的药没什么味道，所以我.....我给老夫人出的主意，让她把药量.....加加倍.....他如果不吃，就碾碎混合在他的饭菜里面.....”
"所以，你作为医生，很清楚大剂量的药物服下去，他会死，是吗？”
盘旋在心头多年的疑惑，被这样解开了。
可是，羿云骐心里并不觉得轻松，反而觉得更加悲哀。
为祖父悲哀，也为祖母悲哀。
他曾经听说过，祖父去世的那天，手心里还握着一张被撕成了两半的黑白寸照，是祖母年轻时候的照片。
他们之间，终有一日，过成了死生不复相见的怨侣。
羿云骐像是最后的挣扎一般，问道："那药最后，我祖父是怎么服下去的，是她亲手给他服下的吗？”
宣秉钧的眼里略过了一丝嘲弄。
"不然呢？我是医生，又不是护工，难不成药还会是我给他吃的不成？”
羿云骐的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彻底底地掐灭了。
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走到外面的阳台上去，在黑暗里点了一支香烟，缓缓地抽。
屋里江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形容的颤抖。
"我还要问你一件事，以你的两条胳膊，还有两条腿为证。三年前，你去了槐安，是不是？"
“是。”
"你见了一个叫作孟敏真的年轻女人？”
“是。”
"她是怎么找到你的？”
"孟家以前跟盛京这边走动过，大概是听谁说的，有办法找到我。”
”她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宣秉钧有些意外江颖要问他的，居然是这件事。
因为这件事里，好像所有相关的人，都已经变成了不相干的人。
孟家唯一的女儿，孟敏真，在三年前，见过他之后不久，也已经去世了。
他略微沉吟，江颖也没催他。
他也忐忑着，所以只是花了一点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很快地回答道："她得了癌症，晚期。想问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身体快速怀孕，或者显出怀孕的效果这话说得江颖都迷惑了。
敏真姐，得了癌症？
晚期？
"所以她怀孕，是真怀还是假怀？”
"真怀。我给她打了针，吃了很多促进排卵的药，让她在那个月里，一次性排出+多颗卵，大幅度增加了怀孕的概率。但是这样怀下的胎儿，是不可能出生的，胎毒很重，就算我用药物帮她压着，最多也就坚持到四五个月。”
四五个月。
敏真姐坠楼死亡的时候，刚好怀孕四个月。
只是，她从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天开始，在她面前，表现得是如此欢欣雀跃，而且还说了无数关于对未来的憧憬，对孩子出世的美好希望.....
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么？
江颖感觉到自己的整个世界，所有坚持着的东西，从某一角开始，开始崩塌。
自己为了这么一个信念，坚持了整整三年，终于活着回来了，就为了寻找一个结果。
可这个结果，也许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死死地盯着宣秉钧。
他的话，应该是真的。
江颖脱口而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不该问的，就不会问，这是宣某的规矩，做的时间长就明白了，凡事，知道得太多不好。”
江颖像是求证一样追问道："所以孟敏真，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孩子不可能保得住？”
“是。”
"但她还是自己要求怀孕？”
“是。”
"她也清楚自己的癌症病情，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是。”
每一个肯定的回答，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口上。
她却想不明白，敏真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完了宣秉钧，她就让林珥先把他给带走，事情还没处理完，可别让他再给跑了。
回到自己房间里，江颖独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孟敏真，孟敏真，到底为什么?
她睡不着，拿出了手机，再一次登录到SAD的网站上去。
羊驼的头像亮着。
巨鲨：在？
羊驼：兄弟，下一个任务，可以开始了么，我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江颖沉默了许久，才发了一段话过去，"开始吧，等我准备好了，让人把资料给你发过去。”
这件事，她必须要一个结果，为了这个结果，战神的身份，江家大小姐的体面，都可以扔出去，她只想要一个结果。
但她现在甚至开始担心这样的一个结果了，如果最终找到了真相，她到底还有没有力气来承受？
一整天的时间，她都没有想好这个问题。
一直拖到了第三天早上，她才重新登录了SAD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