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
仆人们聚在润成床前焦急探看，见润成睁开眼才分散开来。有人去为润成准备洗漱用品，有人为润成端吃食，有人去二奶奶院报信。
润成喘着气，觉得这梦长得像一辈子，在梦里的体会太过真切，醒来只觉得疲倦，便继续躺在床上休息。他不敢再闭眼，怕梦衔上继续受惊吓，让仆人找来戴安赠送的画册。
画册上登载的都是戴安的画作，先前从未打开过，现在他把练手的习作到能上沙龙展览一番的成熟作品都一一细看，从中选中名叫“湖边少年”的画作，吩咐仆人打到戴安最常留宿的公寓，告诉那头的仆人，湖边少年想请戴安后天看戏。
二奶奶带着医生赶来，请医生好生给润成把脉，配制养身健体的汤药，要不然再依着润成胡乱折腾下去，早晚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润成笑着逗二奶奶，说有母亲牵挂，他死也是个幸福鬼。二奶奶一巴掌朝他肩膀拍过来，把他拍得浑身散架。
“瞧瞧这身体，连我这个妇人都招架不住。”二奶奶气得要强迫他吃够一桌饭，他委屈地举起二奶奶的手，说这厚厚的断掌打人就是疼，健壮如恩成吃了二奶奶一掌不也是喊疼，二奶奶不准他插科打诨。
母子俩难得唠会儿嗑，仆人进屋说戴安小姐回电话了，称后天没空，就明天碰面，她明天午后从外地回省城。
“你和莉莉是不是还联系着，打算怎么办？”
他装作不明所以：“是还联系着，她是个顶好的朋友。”
二奶奶好奇：“你不是喜欢她的要命？这些天还疏远了戴安。”
“没有到那个地步。妈你自个说的话忘了吗，‘总不能娶一个寡妇进门’。”
二奶奶尴尬地咂咂嘴，嘀咕着莉莉这孩子人不错，娶进门做小也可以。
润成笑了，称莉莉和戴安都不会同意他一个娶两个。二奶奶摇头，直呼现在的女子思想大不同，这样不守纲常伦理可过不上安稳日子。
“或许要的就不是安稳日子。”润成用胡编乱造的随性口吻说了真心话，他站起来突然眩晕，又坐回床上，二奶奶把他抱住，让他枕着自己的腿休息。
他闭着眼感受母亲的温存，心中一片柔软，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反复提醒自己，这份温存只会流向寄托在他肉体上的另一个灵魂。
第二日润成和戴安在戏院贵宾接待厅里碰面。戴安带来一条深紫色格纹领带，说是托人从英国买来，价格昂贵，非要让润成现在就戴上。
润成不喜欢打领带，觉得妨碍呼吸，但现在需要顺着戴安的意思，便依着她摘下领结，由她替自己打领带。
戴安问莉莉有没有这样为他打领带，润成只是浅笑，不回话，因为想不到莉莉会有这般温存时刻，可一旦真幻想起来，倒是心底温热。
他俩看了一场爱情电影，借着屏幕上的男主角深情挽留受了委屈去意已决的女主角，戴安斜着眼问：“突然请我看这矫揉造作的戏码，到底想说什么。”
“好端端的，其他人都看得入迷，你非要说矫揉造作。”润成身子靠近戴安，被推了回去。
“少给我岔话题，我可没有那个洋文助理那般温柔娇滴，有事就说，不然我立马跑了让你憋得慌。”
润成噗嗤笑出声，他笑不是因为戴安，而是听见莉莉被形容成温柔娇滴，这可真是天大笑话。
戴安以为是自个的俏皮话逗笑了润成，又撞了一下润成的胳膊，问他怎么突然主动约她看爱情电影，“不约莉莉？”
他笑够了，恢复成一贯的淡漠神态，摸了下鼻梁：“那女人古怪，不想再接触。”
“怎么个古怪法。”
“不好说，反正没有正常人的情感。”
“你倒是终于醒悟了。”戴安心情大好，电影也不看完，直接拉着润成离席，一路上念叨了好几个酒店，让润成挑一个，确定好酒店后再让仆人预定大包房。润成问除了他俩还要见谁，戴安随口一提几个名字，都是润成熟悉的社交场玩伴。
晚餐时间还没到，戴安领着润成回家换身礼服，正巧丁家长辈也在，戴安梳妆打扮之际，润成就在楼下同丁老爷和丁家舅舅寒暄，几轮车轱辘话让他只觉坐如针毡，胃里难受，忍不住犯恶心。
他悄悄掐手心，脑里回荡着莉莉跟他说的那句话，突然察觉不对劲。
自从莉莉出现，他比过往脆弱许多，原本能够游刃有余容忍的场面，现在竟感到应对得吃力。等到戴安珠光宝气地走下回旋楼梯，望着熠熠生辉的裙摆，他又觉得莉莉的出现如此恰逢其时。
莉莉只是把腐烂的东西拿到台面上，让他一点点清理，若是没有莉莉，他会和腐败的东西模糊成一体，慢慢窒息。
“爸爸，小舅，我和润成去吃饭了。”
走到长辈看不见的玄关后，戴安勾住润成的领带，问这身裙子如何。润成点头，赞叹美妙至极。
“爸爸刚从北平回来，已经约了和卯生叔叔在贺家花园见面，可能会谈我们俩的事。”戴安牵着他往后院走。
“我知道。”
“前段时间我爸爸对你的表现很不满意，说男人在外怎么玩都行，但对内要心中有数，我可是替你说了许多好话。”
润成勉强一笑，又重复一遍我知道。
“下个月〈交易所法〉一发布，由银行公会牵头，省城也会冒出几个交易所了，爸爸会把其中一个交给我经营，到时候咱们一起做。”戴安回头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当然，还得让卯生叔叔批个场地。”
润成笑着说好，他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应付戴安，一半蜷缩在躯壳里谨慎地维系自身。
他俩到了饭店，被润成打出鼻血的田大轩也在人群中，有戴安做调解，田大轩很快与润成冰释前嫌，恭维地称戴安和润成是神仙眷侣惹人艳羡。
一行人哄哄闹闹吃完饭，又哄哄闹闹去赌场玩，几人聚在一起不赌钱，赌别的奇事找乐趣。有人专借游戏为非作歹，强吻哪位小姐的手哪位太太的脚，被打也甘之若饴。
轮到润成骰宝，他输了西服和上衣，戴安抢来睡袍给他披上，在热烈的起哄声中两人拥抱在一起，旋转着撞到墙上亲吻缠绵。
润成的吻技令戴安惬意愉悦，她含混不清地嘟囔：“真快乐，没想到一回省城就等到你赎罪，你对女人一向很有花招。”
“是，我犯了错，需要赎罪。”润成打横抱起戴安，在更欢腾的喊声中走进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