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来了。”润成从后座抓来一叠报纸挡住脸，“我现在下车，他应该还没注意到。”
莉莉眯着眼努力看清军用车里的情况，“我眼力不行，你看一下梁宏氷车上有几人。”
“只有梁宏氷和司机。调头吧，车开过来了。”
距离越来越近，莉莉看见梁宏氷在后座闭眼假寐，便稳住心神，继续把车往省城的方向开。
“他没看见我，可能刚接到电话往村子里赶，也可能只是出门去见其他人。”
她小心翼翼把车往路边开，试图借着灯下黑在梁宏氷眼皮子底下溜走。
梁宏氷很有些逗人的把戏，就在两辆车几乎擦着车窗而过之时，他睁开眼，扭头望向莉莉，只这短促一瞥，让莉莉明白一切尽在他掌控中。
莉莉反应过来，不是她套梁宏氷的话，而是梁宏氷引着她自以为是地套话，好一招瓮中捉鳖。
“你说得对，我不该喝那碗王八汤。”
润成还没想明白她在说什么，车突然提速，额头猛地撞上车窗，他一声不吭地捂住脑袋回头看，梁宏氷的车已经调转方向，跟在他们身后。
“还好吗。”
“还好，跟我一起进金府。”
“想不想冒险。”莉莉回头瞄一眼军用车，带着一丝快意，“敢不敢冒险。”
润成坦然望着她，自然是敢。
“我带你翻墙逃走的时候梁宏氷已经接到电话，他算好时间动身，只他和司机两人上路。我猜他一定想好了如何处置你我，只是处置的过程不便被旁人看见，最好全世界独他一人知道。”
莉莉把车开进一条狭窄小巷。
“梁宏氷身上有枪。”
“必然带枪，不过司机没有枪，因为一辆车里只能他梁宏氷一个人配枪。”
她开得太快，差点撞上晾晒被单的人，润成赶忙提醒，回头再看，军用车紧跟其后也驶入小巷，只是车身太大，速度慢下来。
莉莉几乎是不管不顾，直冲巷尾，看似是要撞上一堵石墙，她突然猛打转向舵，车从石墙旁的被单下穿过，驶入另一条稍微宽敞的巷道。
暂时看不见那辆军用车，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技术如何。”
“优异过人。”
润成帮她整理挡住视线的散发，拢到耳后。
“你刚才说梁宏氷已经想好对策，或许是想把我们都杀了，推在其中一人身上，谎称是情杀。”
莉莉摇头。
“三少爷想象力不行，梁团长一定能想出更有趣味的玩法。例如，要我把你杀了，品味我的不情愿和你的痛苦，把这场生离死别当做最好的戏剧欣赏。你死了，再把我扣住陪他折腾，瞒着戴安和二老爷，等拿到赔偿再把我推出来，说我是为了情杀你。”
车驶入大路，一会儿梁宏氷的车再次从后面追上来，莉莉回望一眼，并不焦急。
“我们在冒险，他又何尝不是呢。”她抿着嘴微笑，紧张恐惧又兴奋。
“不是冒险，猎人追逐猎物，何谈冒险。”润成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似是回味：“他给烟倒真的不错，够香也够呛。”
借着前方没有行人车辆，莉莉盯了一会儿润成，并不说话。
润成懂了她的眼神，轻轻笑了。
“放心，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我和你想的一致。”
车开到一处宽阔平地，莉莉驾轻就熟地引着梁宏氷往一旁的野山上跑。
车开上盘山土路，望着两旁的景致，润成想起这是莉莉与他相识没多久就带他来看日出的山，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莉莉正要说话，后座挡风玻璃突然被震碎，梁宏氷开枪打到了车窗边上。
没了挡风玻璃，两人清晰听见梁宏氷在喊莉莉的名字，喊得花样百出，各种腔调都使出来，还模仿洋人的语气高喊“Lily！Lily！”
莉莉捏紧转向舵，把车开进树林里，直到路完全被树木堵死才停下车，拉着润成往林子里跑。
跑了一会儿，润成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她回过头才发现润成脖子侧面全是血。
她吓了一跳，赶忙检查伤口，确定只是子弹划破皮肤流出的血才定下心，紧紧抱住润成，庆幸三少爷有些运气护体。
苦心经营的计划差点被梁宏氷毁掉，如果不是此刻危急，她真想好好哭一场。
“没事，死不了，也不疼。”
润成心软下来，摸着她的后脑勺，还想再宽慰几句就被拽进密集的枯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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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
梁宏氷的喊声由远及近，从踏上碎叶的脚步声能听出他是只身前来。
“莉莉，不玩了，乖一点主动出来。我知道你还喜欢金老三，舍不得他死。你放心，我也舍不得打你骂你，我梁宏氷的枪口决不冲着自己女人。”
四下安静，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
梁宏氷谨慎打量四周，告诉莉莉他不爱跟自己女人玩躲迷藏，一旦玩了这游戏，他的枪口就得见血。他疼莉莉，才会耐着性子劝她出来。
好话歹话说尽，梁宏氷还在唱独角戏，他来了火气，懒得装绅士，看见疑似人影直接开枪。
斜后方的树林有异动，梁宏氷握紧枪柄跟上前，发现制造动静的人就是莉莉，他乐呵笑着，问莉莉还要跟他玩多久。
隔着茂密的枝叶，这场追逐游戏又持续了好一阵，终于莉莉不慎跌倒，趴在地上起不来。
“不跑啦。”
梁宏氷走上前，踩住莉莉的桃红色洋裙，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探看。
“哟，眼睛怎么红了，早点出来不行吗，非得忤逆着来。”
莉莉垂下眼帘，睫毛扑闪，轻轻抽泣着，精心做好的盘发散了一半，碎发垂在肩头被风吹动，飘到梁宏氷手背上，挠得他手痒心也痒。
“真是冰雪聪明，只一片湖就能推断出我把金老三藏在哪儿。”
梁宏氷用指腹揉搓莉莉的嘴唇，把她薄薄涂了一层的胭脂糊到嘴唇外边，再把手指塞进自己嘴里嗦一口，“金老三呢，就在这附近偷偷看着咱们吧。”
“梁团长……”
莉莉带着浓重的鼻音哭出来，她握住梁宏氷的手，用脸颊可怜兮兮地蹭着梁宏氷的手背。
“什么都好说，只是别杀人。”
梁宏氷大笑，抽出手掐住莉莉的脖子。
“戴安没说错，你这丫头确实会演戏，不过我并不生气，你越会演，我越是喜欢得很。”
梁宏氷手下用力，莉莉抓住他的手努力喘息，她知道梁宏氷当下不会杀她，便也不挣扎，只是尽力呼吸，但梁宏氷力气太大，死死摁住她的喉咙，见她张着嘴快要晕厥才稍稍松开，摩挲着她的脖子叹息。
“可惜了，一开始就跟着我多好。”他打量四周，讥讽道，“金老三这废物竟还能躲得下去？”
树林后出现一声轻微动响，梁宏氷冷笑一声，放开莉莉，举起枪踱步朝树林走去，在不远处的树干后瞄见一角西装布料。
莉莉从后头跟上来。
梁宏氷立即回头用唇语命令她不许出声。
莉莉急促喘息着，扯住梁宏氷的衣角，用唇语央求“请别开枪。”
梁宏氷烦了，掐住莉莉的脖子想把她甩到一旁，突然自己的脖子一凉，血水喷涌而出。
方才在他掐住莉莉的一瞬间，莉莉顺势抽出身后的短刀朝他脖颈伺候了一下。
梁宏氷半张着嘴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莉莉，停了片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忙一只手压住脖子上不停冒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朝莉莉开枪。
他重心不稳，根本瞄不准，一用力反倒让脖子上的血流得更迅猛，只得两只手一起压住伤口，踉跄着朝外走，用嘶哑无力的嗓音呼喊司机。
润成从树干后走出来，瞄了一眼莉莉脖子上的按压痕迹，眉头紧皱。
“你的主意不比我高明。”
“高明多了，梁宏氷不见得会杀我，但一定会杀你。”
她从内置口袋取出惯常借用的枪，瞄准梁宏氷的后脑勺。
望着梁宏氷的身影，她突然想起什么，停下射击动作，决定为梁团长的人生送上最后一点乐趣。
她跟在梁宏氷身后，并不着急追上，只是大喊。
“梁团长可要快点儿逃！逃得快，说不定到医院还有一线生机，我也愿意放梁团长一条生路。”
梁宏氷没有回头，但加快了脚下速度。
“前提是，梁团长要陪我玩躲猫猫的游戏，您之前在花园同别人玩过，记得吗。”
梁宏氷震惊地回过头，想开口说话，但张了张嘴还是选择逃命，一边逃一边躲，往树林里钻。
不过几分钟，猎人变猎物。
梁宏氷逃得尽力又吃力，用上身体里最后一点气力努力挣扎，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如此狼狈又草率地收场。
他躲进茅草丛，消失在一片墨绿中。
莉莉轻手轻脚地踏进草丛，像好奇的猫追踪受伤的老鼠。
一，二，三。
她看到人影，虚着眼举起枪，跟自己打赌，瞄准靶心，开枪。
草丛里的人应声而倒，一动不动。
她缓缓走近，拨开草丛，怔怔盯着尸体，发出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