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鸡还没叫，莉莉在珍妮的床上被兰兰晃醒，她们三人昨晚挤在一张床上。
珍妮和兰兰都已梳洗完毕，她这个新娘还残留着醉意，半梦半醒。她故意让自己陷在缥缈状态里，在去金府前留下最后不用思考的间隙。但很可惜，珍妮还没帮她化完妆，她脑子已经醒得很彻底，连每一个能去金府吃酒的人名都记得一清二楚。
金家小辈和润成的朋友同学纷至沓来，崇圣堂的大门外被挤得水泄不通，嬷嬷们不得不充当引导员，安排众人依次停车进入崇圣堂。
慧珍和慧云来之前已经换上伴娘服，她们一到就问路找新娘的屋子。
莉莉和润成通电话的储藏间暂时成为梳妆室，莉莉换上白色的旗袍婚纱，扣上镶着紫色玛瑙的盘扣，踩上润成派人送来的金白绸缎高跟鞋，珍妮推着她到镜子前，为她戴上头纱，再把花球塞到她手里。
“可真是太美了！”
珍妮扮演新郎挑起头纱，和莉莉对上视线，不住点头称赞，夸莉莉的脸庞，夸金家寄来的礼服装束，夸自己的梳妆技术。
兰兰嫌伴娘服腰身和裙摆收得太紧，走路不利索，干脆把裙摆从下往上卷起来打个结，露着两条大腿在屋里走来走去，把推门进来的慧珍慧云吓一跳。
女孩子们相互整理着装，玩着香粉口红，等到嬷嬷敲门说司仪来催，才停下对镜欣赏，把莉莉围在中间一起下楼。
润成身着燕尾服，和一众来宾在寝室楼下迎接莉莉。
一片起哄声中，润成走到莉莉面前，牵着她的手往举办仪式的草坪走去。
润成掌心温热潮湿，和往日的冷冰不同，捏的莉莉手心也燥热起来。
“你不会紧张了吧。”她隔着头纱瞥他一眼，打趣道。
润成莞尔一笑，“紧张的人不只我一个，有人平日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今天走动的仪态却像只鸭子。”
“鞋跟太细了。”
莉莉瞄了一眼鞋跟，原来是粗跟。她抿了抿嘴不再开口，隔着头纱朦胧望见一众人跟在他俩身后，竟走出了浩浩荡荡的气势。
“你到底请了多少人。”
“只是朋友和同学，晚上在金府的婚礼他们就不必去了。”
老佟凑上前向他俩打招呼，今日他是司仪，浑身装扮得花里胡哨，头戴一顶高得离奇的帽子，像个喜剧电影明星。
一行人欢快到达草坪，慧珍眼巴巴地左右四顾，念叨着心爱的算术老师何时能来。
婚礼正式开始，比尔走上讲台，作为证婚人用磕磕巴巴的中文宣读证词。
莉莉感到有人拽她的纱裙，低头一看，是个胖墩墩的小女孩，正一手拽着她的裙子，一手拿着花球，抬眼望着自己，煞是可爱。再往润成身后一瞥，小男孩也在。两个小花童都到了，说明慧珍的算术老师终于大驾光临。
她好奇算术老师怎么个威猛法，扭头朝来宾的方向扫视，但隔着头纱，再加上眼力实在糟糕，看不出个所以然。
比尔艰难地读完证词，老佟请乐手奏响婚礼进行曲，让嬷嬷为新郎新娘递上婚书，兰兰和泽成分别为莉莉和润成送上各自印章。
婚书上的文字已经事先写好，证婚人、介绍人、主婚人都已盖完章，莉莉盯着结婚人下的姓名“崔妙琪”与“金润成”，迟疑片刻。
润成先盖章，见她迟迟不动，轻声问“怎么了，反悔可来不及。”她当然不会反悔，只是不想把章盖在“崔妙琪”这个名字下面。不同于其他人的盖章法，她把印章压在名字上，用鲜红的“莉莉”二字覆住曾经的姓名。
签署婚书用了一段时间，老佟和一旁的泽成聊上，差点忘了司仪的任务，经过旁人提醒赶紧回过神招呼新郎新娘互换订婚证物。
润成撩起莉莉的头纱，台下一片起哄欢呼，有人嚷着要新郎新娘香一口，一个传十个，十个传遍整个来宾席，大家都要当面看这对新郎新娘如何恩爱。
“老三你怎么还臊起来了呢！”
“自己的夫人，香一口怎么了？”
“老三磨磨唧唧可不是进步人啊！”
朋友们调侃着，润成的耳根红了，迅速吻了一下莉莉的额头，台下瞬间爆发热烈掌声，比尔哈哈大笑，也跟着鼓掌。
迎着掌声，润成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红宝石戒指，为莉莉戴上。莉莉也从自己手上摘下一枚金戒指套上润成的手指。
她没事先了解润成的手指尺寸，戒指太小了，卡在关节上。
“我让师傅调整一下。”
她想把戒指收回去，但润成止住她的动作，生硬地用蛮力把戒指从关节处推下去，紧紧扣在被磨地通红的无名指上。
两枚戒指靠在一起，两只手贴在一起，润成把视线从戒指移向她的脸庞。
“好看，我很喜欢。”
他俩这番换戒指的过程被头纱遮挡，其他人瞧不见。大家窃窃私语，猜测他俩在光天化日下偷着亲昵。
朋友们准备再次起哄的时候，润成发表感言，感谢比尔来金家执教，让他结识莉莉，更感谢莉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往后的人生，他要与莉莉共同度过。
轮到新娘发言，莉莉不知道该说什么，依样画葫芦学润成把所有人感谢一番，感谢润成成为她的户主，让她住进省城最大的府邸，逗得台下笑声连连。
仪式结束，众人聚在草坪上合影，莉莉终于望见慧珍的心头肉算术老师。此人确实生的高大威猛，颧骨鼻梁高耸，一看就是能打能斗的人，就是眼睛小了点，细密两条缝，开口嗓音也不算太动听，有些尖锐刺耳，折损几分男子气概。
慧珍像捡到宝贝一样把算术老师拉到莉莉和润成面前做介绍，央求润成让算术老师以他朋友的身份跟着金家人的车去金府。
人都带到面前如何能拒绝，润成哭笑不得，悄悄跟莉莉耳语，“你不来，慧珍的本性还冒不出来。”
“什么本性。”
“成天只想着谈恋爱的本性。”
慧珍听见了，蹭到他俩身后，咬着牙说这回绝对能修成正果。大家拍完合照，上会客厅吃嬷嬷们做的喜糕。
珍妮跑来告诉莉莉，神父回来了，就在教堂里，快去请神父为他俩这对新人赐福。
润成犹豫，觉得他和莉莉都不是教徒，不需要神父赐福。
珍妮催促他赶紧去，“多些神保佑不更好？再说好些人想让神父赐福都没得机会。”
莉莉没回话，直接往教堂走。
他俩走进教堂，艾伯特站在读经台后招手，等人走近了，祝福他俩新婚愉快，崇圣堂所有厅堂都可以供婚礼使用。
莉莉称在崇圣堂的婚礼已经结束，谢谢神父关心。
润成察觉莉莉同神父不似同比尔那般亲近。他站在一旁不打算插话，谁知神父把话题转向他，说润成还是个小毛头的时候就来过崇圣堂，现在反倒不认得了，又问金老头的身体如何。
润成发现艾伯特不打算做仪式，便也随意聊起来。有人找艾伯特做弥撒，谈天中断，艾伯特让他俩向圣母祈祷，圣母会聆听他们的心声。
莉莉走到神像前闭上眼，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润成见艾伯特已经离开，便只是打量了一下圣母像，等莉莉睁开眼，两人一起走出教堂。
“你对着神像说了什么。”
“请圣母保佑我后半生富贵吉祥。”
润成笑了，听出她在胡说八道。
文明婚礼正式结束，他俩同诸位好友告别，坐进花车前往金府。这花车里里外外都是粉粉紫紫花团锦簇，十分赏心悦目，但香气入鼻，他俩和老徐一路不停打喷嚏。
两个新人一到金府就被仆人们簇拥着到更衣室换婚服。
莉莉换上二奶奶送来的凤冠霞帔，老仆人为她盘发，不一会儿就珠翠满头，老仆人为她指明首饰分别是哪些长辈送的。
她被老仆人引出更衣室，坐上轿子，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越往里走声音越嘈杂，不知道金府今天来了多少人。
到了举办婚礼的堂室，换了另一个仆人领着她往厅堂里面走，慧云和其他金家姐妹也跟着过来。
莉莉问慧云上哪儿冒出来这么多金家亲戚，慧云说不全是金家人，有许多是二奶奶的娘家人，因为二老爷不在，二奶奶更要让场子热闹。
老仆人给女孩子们发二奶奶做的彩头，慧珍拉着算术老师也凑过来，夺了一个递给算术老师。
莉莉是新娘，不用领彩头，便坐在椅子上侧身打量珠帘后的热闹景象。
“莉莉小姐。”
她吓了一跳，才发现算术老师就在旁边站着。
两人相互礼貌一笑，说些客套祝福话，说完，算术老师没有离开的意思。莉莉看向慧珍，女孩子们正围成圆圈说悄悄话，兰兰也在其中。她再瞄一眼算术老师，此人还盯着自己。
她觉得莫名其妙，直起身准备加入女孩子们的闲聊，算术老师贴过来低语。
“莉莉小姐，记得履行合同。”
她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算术老师是戴安指派的人。
算术老师似笑非笑，转过身去找慧珍。她看着慧珍跟着这人往外走，热切地注视着心上人的侧脸。
如果说从一大早开始她的心是浮在云端，迎合着刻意的半梦半醒，那现在就是瞬间落地，通心透骨。
她憎恨被威胁，也憎恨想起戴安会猛然战栗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