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愣住，并非表演，而是真正愣住。戴安触及到关键问题，竟然猜测她和润成是合作关系。
“我不明白……我上梁公馆怎么会让润成知道？”
戴安搭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椅子上。
“你脑袋这么灵光就不要跟我扮傻装呆，当我是梁宏氷呢。”
“我确实不明白。我上梁公馆告状是想让润成栽跟头，责任推向你，是因为其一当时怨恨你同润成好，其二梁宏氷先问是不是你的的计划，为了让他信服我才这样说。”
戴安点点头，“行，就知道从你嘴里问不出真话。”
戴安回到方才的座位，胳膊架在扶手上，盯着脚上的皮靴。
“你知道金润成让我遭受多大损失吗，不单是钱。”
莉莉抿了抿嘴，明白现在不需要回应。
“如果他想跟我在一起，看着后头的日子尚且能忍……但他居然诓我。”戴安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看向她，“莉莉，如果你能说真话，我就不追究那些恶心事，你可以平安地，完好无损地结婚。”
这句话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再问一遍，你上梁公馆告状，是你独自行动，还是与润成合谋。”
莉莉闭了闭眼，咬住嘴唇思考如何作答。
“不要演戏。你能听懂这个问题。”
莉莉深呼吸。
“是我独自行动，千真万确。”
戴安笑了，“很好。那抛售新城洋灰的注意也是你提供的。”
莉莉再一次真正愣住，随即反应过戴安以为是她撺掇润成过河拆桥。
“不是，当然不是！我不懂什么债券股票，就算懂我也不会这么做，戴安，你真的对我误会太深，为什么要把对润成的怨气独加在我身上？”
戴安大笑：“还在演戏！你竟然还敢演戏！你不懂债券股票？你第一次上崇圣堂找艾伯特的时候给他送的是什么礼？怎么着，以为我查不出你那点破事？”
要命，她忘记戴安认识艾伯特。此刻脑子过于混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把从唐家带走的东西送给艾伯特，不代表我就懂那些东西。戴安，在新城洋灰的事上，我没有做任何手脚，我保证，我发誓！这是绝对真话！”
她走到戴安面前蹲下，热切望着戴安。
“请你相信我。”
戴安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把视线移向别处。
“你对梁宏氷说的那些话，同样可以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金老三是个狗日的自私鬼，但他做事很谨慎，先前没搞过投机，第一次玩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戴安，我也不明白润成如何操办这件事，只知道自己没参与。”
她真的太冤枉，狗东西金润成没有收好尾，竟然对戴安半句解释都没有，害得她被牵连，现在有理无理都说不清。见戴安站起来，沿着餐桌踱步，她再次诚恳表态。
“现在没有演戏，我说的都是真话。”
“怎么办，根本听不出真假。”戴安围着餐桌转了半圈，走到她身旁，手附上她的手。
“你总是把假话说的像真话，自然说真话也像假话了。”
心情沉到谷底，百口莫辩的滋味她算是透彻领教。
她盯着戴安，直觉危险降临。
“这里不是省城，是省城边上一个小镇，这个镇子盛产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
她勉强笑着：“还以为只有我喜欢让别人猜谜。”辩解无用，她不打算替自己辩护了。
戴安走到门口，打开门锁。
“这个镇子盛产土匪，一窝一窝的，抓都抓不完。他们平日最喜欢来这家饭店喝酒，也爱找些无辜人做枪靶子练手，你呢，小心些吧。”
戴安拉开门正要出去，她冲上前把门关上。
“戴安，我出事于你没有益处，你不应该做不赚钱的买卖。”
戴安讥讽大笑：“莉莉小姐要指点我如何赚钱？”
“我知道你要我付出代价，为了活命，我郑重向你保证，我与金润成婚后两个月内就把你想要的那块地送给你。”
戴安的笑容消失了，下巴往后缩，露出下眼白。
“看来金老三真的什么都跟你说。”
“你有想从金家得到的东西，我也一样。”她深深望进戴安眼底：“为了让你相信，我可以把自己的把柄交给你。”
戴安眉毛一挑，退到餐桌边落座。
显然，这是她想要活命的唯一机会。她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我建议比尔来金府执教是计划的开始，金府有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画，金老太爷从一个洋人医生手里买下的画。”
莉莉的眼睛逐渐充血，泪光闪动。
“那幅画很重要，关乎一人的性命，已经失去的性命。”
她终于潸然泪下，捂住嘴把哽咽憋回去，“你可以去查，那个洋人医生用的是中文名，叫潘华林，查了自然能明白他的画……他的画……”
她忍不住蹲下来痛哭，抹掉眼泪，整理好表情。
“所以我不要金家的钱财，可以保证给你想要的地。”
戴安转着手上的烟沉思。
“你怎么保证。”
“签合同。”
戴安起身把她拉起来。“你在这儿等着。”说完出门，问侍应生电话在哪里。
门一关，她全身松软，靠着餐桌瘫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仰头瞄见餐桌上留有戴安的烟盒，便伸手摸出一根烟。
左右四顾，找不见火柴或是打火机，她无力地笑笑，把烟草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
过了不知多久，天黑下来，戴安带着印章印泥和拟好的合同回到包房。
她默默盯着合同，签名，按手印。
她面无表情不说话，戴安也不多说，只让她记住按时履行合同，楼下有辆车是给她准备的，已经付过租金，她自己开回省城还车。
“今天除了这份合同，其他都没发生过。”
她无力地点点头，跟着戴安下楼。
戴安快速坐上奔驰后座，一眨眼的功夫，车已经跑老远。
老板瞅着她咂咂嘴，说她命大，原本以为今天会彻夜收拾包房的血迹。
她不理会老板，开车回省城，车速飙到最高，比戴安那辆奔驰还快。若是瞬间消逝也不错，她想着。
到了厂房外门口，话剧团的朋友正快活地烤肉，欢笑声传到她耳边，她突然红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有人看见她在门口，向她挥手。
“莉莉怎么才来！肋条烤好了！”
她挥手回应，用袖口抹去眼泪，一步步走向厂房，一点点逼退泪意。
等走到众人面前，她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她微笑着望向众人，“都烤上啦，够吃吗？”大家纷纷回应够吃，太多了吃不完。
常青拿着两只瓷碗走过来，递给她一只。
“那边木箱上有烧饼和佐料，葱末蒜末蒜泥都有，老佟说你爱吃辣椒，抠抠搜搜把家里的海椒面带来了。”
老佟在人堆后头啃着骨头应声：“我家奶妈做的海椒面可是省城第一香！珍惜着点！”
常青拿着烤好的肋条做怪相，回应老佟的自吹自擂。
泪意差点压不住，她赶忙用力笑，捏着瓷碗弯着一双眼睛盯着常青。
常青柔情了，想碰碰她的脸又收回手。
“你今晚怪动人的……算了，看在半条猪的份上继续让你做我的缪斯吧。”
“不行。”她捂着嘴眯着眼睛把真正的神态隐藏，“得是大文豪才配得上我这样的缪斯。”
大文豪也无法描绘她此刻的心境。她拿起一瓣蒜，舀上厚厚一层辣椒塞进嘴里，品尝挫败耻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