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往事依稀
正当吴家的长辈们用怀疑的目光围着孩子暗猜真假时，方孝良带着欣月家的那张照片已到了另一个城市，第二日便转机回到了乌市。
以前他每次出门不管是坐飞机还是乘火车，心情总是很随意。可是，这一次，他怎么也随意不起来。一路上迷雾重重，也不敢多想。
下了机后，他急急忙忙的奔回家，想看看他家老子从前的照片，好好地对比一下，这张照片里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老子。于是，便又取出那张照片看了看，然后捏在手上。
其实，他从看到这张照片时第一眼就认出了是他父亲了，可他心里一直在拒绝，不知道在拒绝什么。
然而，他一脚踏进门还未去找照片，他家老头子方云鹏鬼魅似得坐在沙发上，两眼深陷，满脸灰暗，呆呆地看着他进来。
方孝良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他家老子有这么颓废的一面，在方孝良眼中，父亲从来都是一个文质彬彬，穿着得体，挺拔中带有高傲气质的男士。年前他们父子两还见了一面吵过架，那样子像是要吃人。怎么就短短的几十天像变了个人，是什么事或人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方孝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颓废的老人就是他怨恨了几十年的父亲？
方云鹏为何这般模样？这还得从年前说起。
自年前在天成见到欣月的那一刻，方云鹏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于是和李灵飞商议当日便动身去了宁波的老家。可是，任他怎么查，甚至还动用了老家所有的关系网，都查不到有关他要找的信息。没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逼着自己去前妻的老家去打探，还是一无所获。
垂头丧气之时，他又按着欣月的工作简历上的户籍所在地找到了当地政府部门的有关领导，都说林家从未抱养过什么人。
一个领导还亲口告诉他，说当年林母怀孕时，他的妻子也正怀孕着，时常在医院里碰到他们，那时他们和林家的父母一样都是学校的教师。
听那位领导这么一说，方云鹏的心沉了又沉，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本想探出头来喘口气，突然又被一个浪花击下去，淹得满头满面，那种心灰意冷可想而知，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他的雪怡抚摸着大肚子对着他笑：“云鹏，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是你生的我都喜欢。”他温柔地看着她，很想帮她减轻点身体负担，但又无能为力，只能当她是宝，好好爱她一辈子。
然而，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总是很难留住。就在雪怡生了个女儿还未满月，就被他的前妻活活地葬送了她们母女两的生命。
想起这些，亡妻雪怡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几十年来他就是靠着这些留存的记忆苟延残喘地活到了现在，以致终身都没有再娶。好几次李灵飞的丈夫老梁劝他再娶一房，他都婉言相拒了。
本以为老了就老了，待方孝良成家后，回到老家守着雪怡。谁知老天竟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就在那一日林欣月从天而降。那一刻，他苟延残喘的心仿佛一下子又复苏了过来，就像是三月的春阳暖暖地照了他一身。雪怡，是不是你看着我孤单送她来的？
于是，他便马不停蹄地去寻找……
然而，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从欣月的家乡回乌市的一路上，方云鹏简直是挪不开步，腿脚重得像灌了铅。来的时候带着满满的希望，没想到回去竟是那么的难。是自己太过希望了，以致失望也大啊！
方云鹏万念俱灰回到了家，一躺下就生病了。他比方孝良早一日回到家，家里的保姆也回家过年了，他躺在床上一日一夜也没喝过一口水。
这一夜，他又迷迷糊糊的看见了他的雪怡。
“你怎么啦？云鹏，振作起来，你会找到我们的孩子的，她没有死，还活在这个人世上。”雪怡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美，她伸手抚摸着他满是胡渣的脸，神色哀伤地看着他。
“不，雪怡，我找不到我们的孩子了，我想跟你去，你等我很久了吧！”方云鹏紧紧地握着雪怡的手，“你带我走吧，孝良也长大了，我了无牵挂了。”
“不。”雪怡挣脱了他的手，“你不能跟我走，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要找回我们的孩子，让她好好的生活，她太苦了。”雪怡说着，泪水雨般的流了下来，化成圈圈水雾，就在这圈圈水雾中雪怡慢慢地飘散了……
“雪怡，雪怡……”方云鹏大叫着醒了过来，睁开眼漆黑一片，亮灯一看才知是凌晨，自己睡了差不多一日一夜了。
起了床，方云鹏就一直傻傻地坐在沙发上，水米未进一口，直到方孝良进来。
“去哪了？”方孝良正在纳闷，方云鹏嘶哑着声音说出了三个字。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你管我去哪？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方孝良瞟了他一眼，想起手里的那张照片，他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我出去办事了，刚昨天回来。”方云鹏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泛白的嘴唇惨白得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好像下一刻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你怎么啦？”方孝良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不禁问了一句。虽然心中结着多年的怨气，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疑问，甚至没有称呼，但此时，最大的怨恨也比不上父子间血浓于水的亲情。
方孝良慌忙丢下行李来到父亲坐的沙发边，随手将那张照片往桌上一扔，伸出手就去探父亲的额头。这是他父子两几十年以来最亲近的一次举动，此刻的方孝良竟有些自责，父亲养他这么大，他从来没孝顺过他父亲。
“呀？烧着呢，有药吗？”
方云鹏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嘴干得冒烟，见自己的儿子还算有点良心，便低哑着声音回道：“没事的，给我倒杯水。”
儿子就是儿子，时候一到总会露出善良的一面。虽然他很少叫他爸爸，甚至说不到一块两人就翻脸了，而此刻却让方云鹏感动。
就在方孝良转身去倒水时，方云鹏睁开眼满意地看着儿子的背影，他挺拔的身材和倔强的脾气，正是自己当年的翻版，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老跟着父母作对。
方云鹏就这样看着想着又不禁怅然若失，若是当年雪怡和他的女儿还在，也应该比孝良小两岁吧！一儿一女原本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家庭，到头来却落得只剩他父子两个，这是命吗？
收完目光，突然，茶几上的那张照片落入了他的眼帘。他拿起来一瞧，张大的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张照片。
这是一张雪怡临盆前几日的照片。
方云鹏和他的前妻离婚后，就和雪怡结了婚。只因方家父母不大同意这门婚事，方云鹏只得带着雪怡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住，打算待父母慢慢冷却下来后，再带雪怡回方家。
那一年，他几乎日日陪着雪怡，一是反抗父母的老封建，二是因为他确实非常非常的喜欢雪怡。后来雪怡怀孕后，他更是舍不得离开，以致这一年方家的外地生意一落千丈，他家老头为这事一见他就吵。为此，方云鹏很少回家，反正又不在一块住，少回趟家就少挨些骂。
这一年的日子过得很是幸福，很是惬意。方云鹏此生都没有这么幸福过，每日夫唱妇随的，他去哪里都带着雪怡。尤其是雪怡怀了孕后，方云鹏几乎成了个男保姆，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生怕她动了胎气会伤着肚子里的小精灵。
那年三月，桃花正灿灿地开满了整个院子。就在雪怡临盆前几日的一个下午，阳光很好，方云鹏牵着雪怡一边在院子里散步一边看着桃花。
“云鹏，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雪怡抚摸着大肚子甜蜜地对着他笑。
“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方云鹏温柔地看着她，还不忘给她打气，叫她不要害怕，他们的孩子都快急着要出来叫他们爸妈了。
正在这时，方云鹏从小的发小梁夏朴（后来成了李灵飞的丈夫）奉方家老头子之命过来探望他两。方云鹏正在兴头上，随即就去房里拿了相机，叫梁夏朴给他们二人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照上了这张相片。
……
往事依稀历历在目，此刻，方云鹏早已是泣不成声了。
方孝良已端来了茶，看着父亲颤抖着双手捧着那张照片，想问又不敢问。他原本不想让父亲知道的太早，只因为刚才一紧张，就把那照片搁茶几上了。
“这张照片是哪来的？”方云鹏颤抖着嘶哑的声音，严厉地看着方孝良。
事到如今，方孝良干脆实话实说：“我去了欣月家，在她的相册里发现的，就留了张便条偷偷的带回了家。”
方孝良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三句话，在方云鹏听来简直是春雷惊乍。此刻，他的泪如滂沱的雨，那豆大的泪滴簌簌地滴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滴滴的响声，倾诉着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半世来的心底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