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曲。”
我惊了一下，很快的抬头，肩膀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说：“没事的。”
我看着常子陵，但是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松懈。我没有办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看着他们就可以放松下来。没人教过我该怎么样，乔队就算是站在我的面前应该也是束手无策。
无意义的让别人放松，反而总是让人更加紧张。我是这样认为的，现在他们的声音已经算是吵到了我，大脑装不下其他的东西了，也只是剩下满眼充斥的明亮与鼻腔里刺鼻的医用品的味道。
“文文。”
我们三人男人已经迅速的冲了上去，看着刚刚出来的林文文，她的眼底也是一色的疲倦。
“情况怎么样？”
“嗯....大夫说不准。只是说快了。”
我皱眉，看着她再次逼问道："什么叫快了？佑国到底怎么样了？！"
“怎么了？怎么了？在门口就吵开了？”终于护士跟医生们都出来了，看着围在门口的我们四人厉声制止道。
胡风解释：“大夫误会了，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不着急了。”
大夫点点头说：“你们这种心情我们也表示理解，但是再怎么也不能在这里大闹。家属呢？”
“在这在这。”常子陵迅速将我推了上去，现在反倒我有点抵触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接触。我害怕，但是又不得不上前一步。身子与大脑竟然在这个时候割裂。
“你来，我跟你嘱咐两句。”
我点头跟着医生走到拐角处。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耳朵贴近到最近，精神紧绷到不能再紧绷。
“病人是不是有什么病？”
我点头说：“嗯，之前我们来的时候查过，但是在这里没有怎么再复发过。”
医生先是配合着我的心跳点点头，再说：“还好病跟孩子没有什么关联，但是身体上还是要注意，多多给家属一点照料，多养养身体。还有时刻都要准备好迎接孩子的准备。”
我惊讶看着他，慢慢的说：“可，可是，现在才七个月。”
他竟然点了点头，那一刻我从头顶瞬间就颤到了脚底，是冰冷的海水贯彻的那一种感觉，让我深陷冰窖。
“家属体质弱，这种风险我们不排除，本来这次我们就已经有这样的打算，但是....还是劝劝她吧。”
我现在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很久，才有人拍拍我的后背提醒我。
“进去看看她吧。”
“我....”
又是有人在推着我，让我整个人不得不前驱快要摔倒了，快要撑不住的模糊视线....终于，在晃眼的白色之下我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夫人。她跟床单的颜色都是这样的相像。
“怎么了？”
她的手冰凉的厉害，我两双手都没办法给她温暖。
“没事....”
“又没有危险....你怎么哭了？”她笑着看我，应该是想要替我擦眼泪才伸出的手又被我按住。
惊讶的是，房间里就只能听见我们两个人的声音，所以我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趴着她的床前哭着。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佑国点点头说：“我就是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再坚持一下。”
我点点头，看着她的腹部，我的右手贴了上去。这里的温暖，还是这样的明显。
“你还有事情吧？”
“....”
“是有的吧？”
“....”
“完成它。”
“....”
“这是你答应我的。”
她的笑容，可以说是有着巨大的力量，可以击碎我认为一切看起来望而生畏的东西。
“去完成它，我在这等你。”
我点点头，眼泪替她帮助我擦干。已经走出了病房。
药水味道，晃眼的白色，一切都回复了正常，我的双眼不再这样的模糊，我的心脏不再那样的惊心跳动，我的手不再发出冷汗。
现在，还有人没死。
出了医院的下一站就是张皇涛的新家。
“张曲！张曲！”
我一走进来就看着张皇涛的脸上写的兴奋。
“我已经联系上他们了！”
我问道：“难道是...孙先生。”
他先是左右看了一下之后，才走去把门关上，不远处他的夫人与儿子还在那里正高兴玩耍，现在我们坐在房间里，一脸的严肃。
“当然，孙先生对于我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那就好，先生切忌不能将信封给别人或是走漏出去。”
他先是叹了一口气之后看着我说：“张曲，我该怎么说你好。你现在就是我的救星！”
我笑着摆手道：“这都是为了先生的未来着想，我相信只要等到秦明等人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一定会回来求先生您的。到时候你就可以满载荣光的回来了。”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他起身笑着说，“这次一走，秦明等人一定会做出文章，只要抓住了我的把柄，还能让我稳稳当当的回来吗？张曲，你看见了，现在的中央已经乌烟瘴气的了！”
我点点头，之后又皱眉看着张皇涛问道：“这么说，先生你现在一走就是诀别？”
他没有点头，深深的看了我一会说：“张曲跟我一起走吧！”
“这....”
“只要跟我去那边，现在抗日战线刚刚统一，我们还有发展的机会，到了那里还能东山再起，到时候....你就是我的深信的部下！”
他的眼中充斥着疯狂，反衬出我能看见的冷静双眸。
“这....先生，真的愿意这样吗？”
他深深的点头说：“我的妻儿，不管是中央还是共产国际，思想观念上一定不会为难他们，但是你，我的事情一旦走漏，你基本也是没有任何的活口可言。我记着....你也有自己的妻儿对吧？”
我笑着，双手捏的很紧。
“我懂了，先生现在还是先为你着想吗，我们现在必须找到机会。”
“当然。”他的笑容仿佛志在必得，“那边孙先生已经给我出了计谋，可以顺势举办一场**联办的祭祀活动，趁此机会可以逃脱。”
我点点头，表示惊讶道：“没想到孙先生已经这样的看好把你了！”
他摆摆手，眼角都是得意。
“这就是威望，张曲，只要你跟着我，这些东西你也会有的，我已经可以看见你的大好前程了！”
“嗯....这样，先生，我先掩护你，确保计划真正落实安全了再考虑我也可以的。”
他已经激动的将我抱住，深情的说：“张曲，真是多亏有你啊！”
“这一切，也是因为先生的思想跟我相合，甚至是启发了我。”
我走出门外好远，还能看见站在山丘上的张皇涛给我送行。一直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周先生那边我不能立刻去找，毕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眼线安插，只是希望这种东西早一点的能够传达。
“张曲，那边的怎么样了?”
常子陵看着我问道。
那边？我先是皱眉想了一下，之后随即笑道：“有点眉目了，我打算再写一封信给他们寄过去。”
常子陵点点头说：“那是最好的了！这次又是你一个人给咱们帮大忙了！”
“哪有的事情，现在能帮到的都尽量帮到。毕竟佑国也是......”
“啊....”他急忙打断我安慰道，“医生不是说了吗？都是小问题，只要时刻照顾好佑国，就不会出什么岔子的，现在文文已经天天陪护了。你就放心吧！”
我总是这样无意间将自己的弱点吐露，像这样的当一个合格的战士还远远不够吧？
“那行你们先忙，我这就去写信。”
“行，慢点走啊！”
我确实是去写信了，但是并不一定是寄给城里的。
虽然是记住了很多的字，但是专门写一大段的话还是我第一次这样。详细写完之后就准备去找周先生。
“周先生！”
“啊....张曲，今天怎么来了？”
“啊，这不是正好有我的信，我一看下面就是周先生的，这就跑过来送给你。”
这种拙劣的表演技巧不知道有没有作用，但至少还能算是一种保证，关于张皇涛的计划口述起来又会说的麻烦，而且费时间，把东西写好，这样时间上就可以缩减不少。
并且还规定了碰面时间，夜晚星空来临的时候。
一切安排好之后，我的脚就又不受自己的控制想要去别的地方。等到我发现的时候，自己又站在了医疗部的门口，但也就是仅仅站在那里，不再挪动。
。。。
“张曲？”
我转身，看见熊国立站在我的面前。
“熊排长？”
他笑着摆手道：“还排长，现在叫我老熊就可以了。”
我也表示欢喜，毕竟距离上次会议已经隔了很久才见的面了。
“现在你是在哪里？我到原来部队都找不见你了。”
“啊。我也是调换的太突然了没来得及给你说。我现在中央里做警卫员，活不算重。就是保护中央政委的安全的。”
我惊讶道：“这种任务可是不轻。”
他点头认同道：“没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中央还能这样的信任我，我想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当然还是重视的好。”
我点头，他又看着我，让我整个身子发毛。
“张曲，那天的会议我看着你们的神情都不大对，尤其是你的。那不是批评人的眼神。”
我笑着敷衍道：“有吗？可能是因为气氛到那种地方了。”
他没有对我的话评价什么，拍拍我肩膀说：“事情发生了，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我却笑着急忙改口：“这样，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教课，等到有时间了我专门去找你喝酒。记住啊！”
他看着我离去的背影，回道：“那我等你啊！”
夜晚，是我慢慢看到它的降临的，在我的面前落下暗色披风之后就是一地的冰冷月光充斥我的眼眶。
“周先生。”
“啊，张曲。”
我看着他，他现在应该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只好主动开口道：“先生，只要现在去搜集证据，张皇涛根本不可能逃脱，我们随时都有机会让张皇涛再也离不开这里。”
“张曲。”他打断我说，“可能事情如我所料，但是我没有发现你竟然有这样的力量。”
我看着他，他眼中的是高兴不是为难。
“此话怎讲？”
他慢慢跟我解释道：“事情很简单。如果张皇涛想要投靠日军，那对于我们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损失，但是如今，可能是你的话起了作用，张皇涛跟他们搭上了话。这是在现在这个时期难得的机会。”
“先生的意思是...”
“他是不是想让你跟他一起走？”
“太好了！”
我迟疑了一下，现在满身的滚烫血液慢慢又降温。
“张曲，张皇涛的作用已经不复存在，但是你，你的价值，你可能是我们共产插入敌人心脏的一把真正的匕首！”他也是激动的，疯狂的，但又是充满着正义与热，“这种机会，必须牢牢把握！”
所以...张皇涛死不了？
我不用开口，用任何一个猪脑子来想都是必然的，张皇涛不仅死不了还要享受另一方给他的优待！
“这...先生我现在不能....”
“张曲...如果是任何其他的方式，其他的事情。我可以找其他的人来代替，但是张皇涛现在看中的就是你，这是不可能替代的。秦明的下一次行动可能就要针对他了，所以你要尽快。”
“我....并不适合当一个内部活动人员....”
“张曲，你完全有这样的资格，你的小心与谨慎，我都看在眼里，到时候就算是到了那种危险的腹地，有张皇涛这样的底牌在你依旧可以行动。而且现在抗战战线统一，没理由去怀疑你的到来。”
.....
我是张曲，那个只会憨笑跟在自己坚信人的屁股后面，随时死去的棋子。
我几乎不懂得变故，只会一味的相信别人的话，我的直觉就是我处世的唯一标准。
我爱着我的妻子，我相信我的妻子智慧与坚韧同在，我也坚信是她才会让我依旧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并且活的这样具有价值，具有意义。
我想让该死的人死去，我也想让不该死的人复生。不是在梦里，在我可以摸到的地方跟我说着正常的话，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我每次入夜的时候就会反复在眼皮上浮现。
我爱着...我恨着....我希望....我应该....
“完成它，这是你答应我的。”
“保护张皇涛顺利逃脱，深入国民中央得到信任，有朝一日，为共党做出价值。”
面前的人惊住了，从瞳孔中看到的我原来已经是另一幅模样。
“现在起，你的代号，就叫‘灯塔’。等到一切安定下来，我会让人主动跟你联系。”
“周先生....照顾好我的妻子。”
“还有孩子吧？“
我瞪大眼睛看他。
他反而笑着看着我说：“当然，这也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张曲同志，一路保重。”
我才发现，这是我第一次敬礼。模仿对面人的样子，但又像是与生俱来就会的一样。
第二天我就跟张皇涛表示了自己愿意跟随的心。他的高兴就在意料之中。
“张曲同志。你的信。”
我在收拾“逃跑”行囊的时候终于收到了这封“无意义”的信件。”
1938年4月。
张皇涛请求参加**联合举办的祭祀活动，意在加深抗日统一战线并且向百姓与世人表现出同仇敌忾的心。
其中张皇涛的叛逃由于这场具有深度意义与决策上的一粒无法抹去的苍蝇屎。但是这样的让他本人骄傲。
“张曲啊，现在你可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
“啊....先生您请指示。”
“嗯....”
坐在摇晃的车上，张皇涛一手搭在窗边，一手拍着我的肩膀，前座的两个人不时的往后看了看他，只要跟他的目光对上就是谄笑。
“就叫王秋生吧？”
前座的人笑着说：“听闻张先生夫人的名字里就有一个‘秋’字。”
“啊...这么说我给自己的部下起名也有了私心了。”
我笑着说：“哪有，先生给的名字我一定珍惜。”
“喜欢就好！”他指示道，“你们到时候去了就给秋生上个户口。秋天的秋，生命的生。”
王，秋，生。
该有的都有了。当然只是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
张皇涛拍着我的肩小声说道：“秋生，好好干，现在大好的未来才真正的开始！”
我点点头，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我的眼睛也在不断适应着。
风吹过....黄沙糊了好几层。
.
“要生了！”
“孕妇早产！现在必须要进行手术！”
“张曲呢！”
“没....没...没找到！”
“再给我出去找！他妈的！能去哪？！快点给我去找！”
“好像是跟张皇涛同志一起去参加祭祀了！”
“放他娘的屁！那个祭祀昨天已经结束了！”
门外乱做一团，门内传来一阵哭声。
“不能睡啊！佑国！佑国！”
搭在林文文的手上，感受到了冰凉。
“没事哦。让他们别找了。”
“可，可是。”林文文自己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病房内除了刺鼻的药水味，还有淡淡的香包传来的香气。
“准备麻醉！手术就绪！“
.
“菜子同志！菜子同志！”
送信战士一脸疑惑的看着空荡荡的教师办公室说：“奇怪...明明是这里啊。”
“有什么事吗？”
薛福拿着一沓教科书走进来问道。
“啊，请问这里有个叫菜子的同志吗？”
“菜子？没有这样的人啊。”
“嗯？可是地址写的是这里啊。你看一下。”
薛福接过信，看着落笔。
“菜子之夫，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