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丽丽手里接过化妆箱,胡楠看着车越开越远,无奈深深叹口气,拎着箱子往回走。她完全理解小乐的心情,在白事上只要犯了一点小错,爸爸也是没鼻子没脸,不分场合批评。
礼堂里婚礼还在进行,胡楠拎着化妆箱站在门口,她不想参与婚礼的热闹喜庆,也不想劝说小乐什么。胡楠觉得一阵心累,因为她今天参加婚礼做志愿者,父亲也很反对。
“爸,我看您快成地主老财啦,我每天在寿衣店工作,偶尔一天有事请个假,看您这个不乐意?”胡楠用轻松的语气,说出心中的不满。
临出门胡楠和爸爸请假,没想到爸爸希望她能在寿衣店里看店:“你都老大不小的,我一天拼命挣钱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你?咱家是开寿衣店的,你以后找对象,咱家再没钱……”
爸爸还在说,胡楠飞快穿好外套和鞋,飞快地和叨叨不休的父亲老胡告别,关上门爸爸的声音隔着防盗门,胡楠也能清楚听见:“你这个臭丫头,早点儿回来。”
这个世界快乐的子女是不存在的,烦恼的子女,各有各的烦恼。
想起从前和小乐热恋,两个人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爱情面前都一个样儿。谁都把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他俩那个时候谁都没提过各自的父母,对家人的不满内心的烦恼。分手以后从恋人重新回到朋友的身份,胡楠才一点点开始了解真实的小乐。
晓雪和马江海婚礼接近尾声,小乐依旧站在舞台的角落。他在台下寻找父亲的身影,发现他正坐在最后一排疲惫不堪地打电话,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打给妈妈。
刚刚说出的真心话,说一点不后悔是假,只是当着前女友胡楠的面,小乐不想认错。
他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如果说哪里错,错就错在音响早不停晚不停,偏巧停在他说话的时候。和父母刚刚开启融洽的相处模式,被自己的两句话彻底打碎,小乐的内心说不出的无奈。
婚礼只是一群人一上午的狂欢,当所有人奔向饭店,新娘的化妆师换成胡楠,她要跟着一起去饭店,小乐要留在礼堂进行收拾清洁工作。
临走时胡楠几步走到小乐跟前,压低声音说:“回家和你爸妈好好聊聊,就算你不想和你妈说什么,至少应该和你爸解释解释。”
“嗯”小乐答应着,抬头再找熊泰,发现刚才父亲做的座位已经没人,礼堂里空空荡荡,只留下几个工作人员在整理。
每次婚礼结束,清理工作反而是小乐觉得是最放松的时刻。把花丢进黑色垃圾袋,小乐手机的微信响了,是爸爸熊泰发来的:“晚上咱俩聊聊?就咱俩像朋友一样?”
“好,晚上见。”
收拾完礼堂,把所有垃圾装车运走,小乐直接打车回家。和一般家庭不同,晚饭时间家里不会有人,更别想一家人一起做饭吃饭。
小时候放学他的胸前永远挂着家门钥匙,自己回家自己写作业,晚饭不是吃面包火腿就是干吃方便面。等他睡着爸妈才会回家,一大早小乐上学,他们还在房间关门睡觉。
回到家小乐洗澡洗衣服,自己做了碗面,一想到晚上和爸爸的约定,多下了一小把面条。
小乐看着手机吃面,家门打开熊泰回家。父子见面像是邻居在电梯里碰面,不能不打个招呼,客气中带着几分陌生和拘谨。俩人面对面坐着吃面,儿子低着头看手机,父亲熊泰吃口面看着对面儿子。
儿子像是一夜之间长大,“基因真是强大……”熊泰在心里想着,儿子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敏感瘦弱,却又带着一股压不垮打不败的坚韧。
尤其侧脸与熊泰这个年纪时几乎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熊泰像是看见了自己。如果时光真的可以重来,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当年的选择。
回忆里是个春天,阳光散满房间的每个角落。年轻的白丽丽坐在熊泰的身边,对面坐着白丽丽似笑非笑的父母。
熊泰很紧张头上不停冒汗,手脚却冰凉。
“小熊啊,我们就这一个闺女,从小当心肝宝贝地疼,你俩结婚我们同意,但有一个条件……”白丽丽的爸爸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疼爱地看了一眼女儿。
“哎呀爸,是您嫁人还是我?哪有那么多条件?结婚又不是做买卖?”
“丽丽,你让你爸说完,这事关系着你一辈子的大事。”
熊泰一句话说不出来,他傻愣愣地等着白丽丽父亲说完,像等待宣判的犯人。熊泰下了狠心,不管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也必须答应,爱就意味着牺牲。
看着爸爸不吃面发愣,小乐轻声喊了一声:“爸,面凉了是不是不好吃?您不是说和我聊聊吗?要不……我先聊?”
不等熊泰反应过来,小乐已经放下筷子,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对父亲熊泰说了聋哑人婚礼:“我觉得今天的婚礼,新娘新郎都听不见挺好的,其实如果看不见会更好。”
小乐终于说出压抑在心里很多的话:“爸,既然像朋友一样聊天,我们先说好,我说什么您不能生气。”
“好,你说。”熊泰从回忆里回过神,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坐好。
“我觉得您早就不相信爱情了,却一天到晚假装成爱情大圣人,每天给人办婚礼。这么多年您一直在虚伪的活着,讨好所有人。”小乐犹豫了一下但一不做二不休,一狠心继续说。
“我不想活成您现在的样子,看着您就像看到20多年后的自己,不敢爱也没有恨,一生过得庸碌无为。”小乐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
父亲熊泰却是越听越冷静,听到这里,双手抱肩,第一次觉得儿子长大了,他不得不承认,儿子说的基本都是对的。
“我看着您既可怜又可悲,每天看着很忙的工作,成全别人的爱情,其实就是躲起来躲在公司,消耗殆尽自己的生命而已。”小乐说完一摊手:“好了,我说完了,换您说啦……”
熊泰内心也懂儿子对他的不满,儿子的悲观性格遗传了他很多。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像在公司开会最后散会的语气。
“我听说咱小区不远有个烧烤摊,羊肉串很地道。这个时间应该出摊了,我没吃饱你陪我再吃点。”
“啊?羊肉串?”小乐等着父亲生气发脾气,或是和他展开激烈的争论,但让小乐很失望,预想的场面没出现,父亲只是想和他一起去吃地摊儿烧烤。
晚上的天气不错,星星不多月亮缺了个角,反而是马路路灯明亮照眼,两旁店铺的霓虹灯五颜六色,像是黑夜里的眼睛不停地眨。
一路上父子都没说话,小乐有点后悔,不该一口气把心里所有的话,都竹筒倒豆子一口气全说了,现在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出了小区熊泰把一条胳膊搭在儿子的肩膀上,这个无声的举动,从儿子小乐上初中后,父子再没这么近距离亲近过。
距离太近,小乐闻到了父亲身上淡淡地香水味,和女人才有的洗头膏的花香。
烧烤摊确实离小区不远,破旧的板凳,低矮油腻腻的小餐桌,浓浓的烟雾像着火一样,但却一桌一桌坐满了人。他们选在角落,距离杂乱人群远一点的多地方坐下。
“吃,趁热吃。”熊泰没有了白天公司里经理的架子,变成一个推荐美食的老父亲,手里举着两把羊肉串,从烧烤炉子那边小跑过来。
递给儿子小乐一把,熊泰自己大口大口吃,一嘴羊肉太烫,他拿起瓶啤酒对嘴喝了一大口,打了个酒嗝才满足地说:“小乐啊,你想不想听听,爸爸我童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