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业那张挂着浅笑，却锐气逼人的脸上。
这哪里是来商量调兵的？
这分明是下了最后通牒！
团长刘建军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混迹军中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今天却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
这小子，是块滚刀肉！又硬又难缠！
“林少校，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旺嘛。”
政委任卫国率先打破了僵局，他举着筷子，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来来来，多吃点吃菜，吃点菜！这可都是我们炊事班大厨的拿手绝活，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想用打哈哈的方式，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去。
然而，林业根本不接招。
他慢条斯斯地拿起那瓶刚开的茅台，给自己身前的杯子满上。
然后又拎着酒瓶，如同巡视领地的猛兽，挨个给每一个还醒着的校官，一个个地斟满。
酒液注入玻璃杯，发出的声响，像是在给他们倒计时。
“各位首长，正事不谈，这菜吃着也不香。”
林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今天，要么我带着燕飞的调令走，要么我陪各位喝到天亮。”
话音落下，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我干了，各位随意。”
“你！”
作训股长本就喝得七荤八素，被林业这么一激，火气上来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林业就要发作。
“老张！”刘建军低喝一声，眼神制止了他。
跟一个浑身是刺的年轻人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
刘建军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今天这关是躲不过去了。
他冲着身边几个还算清醒的干部使了个眼色。
新一轮的围剿，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不再是他们轮流敬林业，而是林业主动出击。
他直接站起身，端着酒杯，挨个“点名”。
“王股长，我听说502团的军事训练成绩一直在军区名列前茅，去年军区大比武，就是您带的队拿了第三吧？这杯，我敬您治军有方！”
“李主任，部队的思想工作是生命线，502团风气这么正，您辛苦了！上次军报上那篇关于思想建设的文章，写得真好！我敬您！”
林业也开始说冠冕堂皇的话，每一句话都戴着高帽。
你不喝就是不认同自己的功绩，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更要命的是，他喝完一杯，立刻就给自己满上。
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你，等你回敬。
这已经不是喝酒了，这是在拼刺刀！
一杯……两杯……
白的喝完了换啤的，啤的喝完了开红的。
墙角那十几箱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嗝……”
干部股的李主任眼神涣散，嘴里嘟囔着:“胜利……干杯……”
然后脑袋一歪，靠在椅背上，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紧接着，宣传股长也趴在了桌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要……要写一篇报道……就叫……酒神……下凡……”
战场上，一个接一个的“荣誉军官”倒下了。
整个包间里，横七竖八，杯盘狼藉，仿佛经历了一场战斗。
庄毅缩在角落，牙关都在轻微地打颤。
这不是害怕了，而是一种混杂着惊悚与狂热的激动！
我的天！这还是人吗？
什么鸿门宴，什么车轮战……根本没有卵用！
他看着林业面不改色地穿梭在酒桌上，甚至还有闲心夹了一筷子花生米，嚼得嘎嘣脆。
那清脆的声响，在此刻寂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第一次觉得林阎王这个外号，叫得实在是太谦虚，太保守了！
终于，圆桌上，只剩下三个人还坐着。
林业，庄毅，以及502团团长刘建军。
刘建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铁青一片。
他很鸡贼，从头到尾都在划水，别人喝三杯，他最多抿一杯。
可即便如此，他也被这气氛烘托得喝下了不少，眼神迷离。
他看着自己手底下那帮横七竖八的部下，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本以为林业是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没想到是条过了江的猛龙！
“林……林少校……”刘建军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你……你真是……海量……”
林业笑了笑，又拿起一瓶没开封的白酒。
用牙“嘎嘣”一声咬开瓶盖，瓶口对着刘建军面前那足有一斤容量的分酒器，咕嘟咕嘟倒得满满当当。
然后，又给自己倒了同样多。
“刘团长，他们都倒了，就剩我们俩了。”
林业端起那沉甸甸的分酒器，目光直视着刘建军。
“我知道，燕飞是你的心头肉。我今天来，请他去一个更广阔的平台，去为我们整个西南战区，乃至全军的未来，趟出一条路来！”
“这份功劳，不光是我林业的，也是你刘建军的，更是502团的！将来史书上写一笔，说我们战区的第一支合成化蓝军部队，核心骨干燕飞，出自英雄的502团！刘团长，你觉得这面子，够不够大？”
林业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每一个字都敲在刘建军的心坎上。
刘建军已经喝得晕晕乎乎，被林业这么一捧，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军区表彰大会上，胸前挂满勋章，接受万人敬仰的画面。
“够……够大……”他含糊不清地说道，咧着嘴傻笑。
“那这杯酒，就为了我们共同开创的未来！”林业举起酒杯。
“咱们干了，这事就算定下了！”
刘建军脑子一热，也颤颤巍巍地端起了酒杯。
“好！为了……未来！干！”
“咕咚！咕咚！咕咚！”
两人仰起脖子，将那高度白酒，如同喝水一般灌了下去。
“砰！”
林业率先喝完，将分酒器重重顿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而对面的刘建军，喝到一半就撑不住了。
剩下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胸前的军装。
他双眼一翻，整个人向后倒去。
幸好被椅子扶手卡住，才没摔到地上，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燕飞……我的兵……未来……哈哈哈……”
502团所有人趴下了。
整个战场，清扫完毕！
庄毅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天都合不拢。
他看到了什么？
一场载入史册的酒桌战役！
林阎王单枪匹马，干翻了一个团的领导班子！
就在这时，林业从口袋里掏出那份调兵的红头文件。
又从桌上拿起一盒印泥，走到已经不省人事的刘建军身边。
他脸上带着一丝“酒后”的憨厚笑容，拍了拍刘建军的肩膀。
“刘团长，你真是深明大义，高风亮节啊！为了表示我们兄弟单位的团结，来，咱们盖个章，就当是立下军令状了！”
说着，他抓起刘建军软绵绵的右手大拇指，在红色的印泥上仔细地蘸了蘸，确保均匀。
然后，在那份文件的签字栏上，重重地按了下去。
一个清晰、鲜红的指印，赫然出现在“同意调出”的字样旁边。
做完这一切，林业直起身，吹了吹文件上的印泥，满意地笑了。
他转过头，看到还像根木头一样愣在原地的庄毅，眉头一皱。
“看什么看？没喝过酒啊！”
“赶紧的，去一营一连，把燕飞给我叫过来！”
林业用下巴指了指这一圈烂醉如泥的校官。
“告诉他，502团的团长、政委和所有股长，经过热烈而友好的讨论，一致同意他调入我们9527仓库保管大队，为战区建设发光发热！”
“记住，动作快点。时间，可不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