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周瑜又继续说:“至于短缺的守兵及开发州郡之劳工,咱只须掐住了邺都这通往兖、青二州的关隘,四方难民势必源源涌入主公辖地,届时非但士卒的补充问题迎刃而解,若能约束财阀雇用的薪资与待遇条件的最低门槛,建设人手要多少有多少,我们或许连拓耕的麻烦都能免了,而且又可增加大量的税收,岂不是一举两得吗?各位叔伯均是出策用谋的前辈,还请包涵侄儿的大放厥词。”
“公瑾,告诉为师,”刘备是所有呆望者转回思绪的第一个人,他瞧着周瑜慈爱的问:“刚才的这番谋划,全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师父不是曾教瑜儿说“既无法中宫直进,剑走偏锋又有何妨”么?我想出剑是如此,计策方面应该也能适用。”点点头的周瑜回答完,又怯生生的向郭嘉道:“参谋总长,您可千万别笑话小侄喔……”
缓缓的站起身来,郭嘉先对厅中这后起之秀微微一笑,才拱手向亦移过视线的刘备颔首说:“恭喜主公,育材有成矣,公瑾若得能好好栽培,不止是我军又多了一智计过人的栋梁,郭某也可减轻双肩重担了。”
“奉孝休谦,你们无论是文臣武将,皆乃备不可或缺之得力肱股。”刘备欣慰的道:“瑜儿小小年纪就看得懂此举的关键处,的确是难能可贵,不过他仅点出了一个大概方向,细节部份,咱还是得再推敲研究。”
当然,老早想动那伙土财主歪脑筋的刘备即是在等着手下提出此种建议,承接这一世政治智慧的他可不愿无端落个图利或剥削财团之话柄,导致引发跟随将领之疑虑,所以刘备确实不适合主动制定这项策略,而为了严防这些资本主义者无限坐大,他更须设计些看似便宜对方的附加条款,以免造成日后贫富差距太多的社会畸形病征。
并州地处边疆,煤、铁矿藏极丰,这时代虽算不上是富庶之区,但太原、西河、上党等地还是存在几家有钱的豪门大户,成竹在胸的刘备待诸谋士拟妥与其洽商之契约内容,就以州牧的身份遣人持帖邀众财阀克日赴会,要进行自己蕴酿许久的经济统合大计。
因会议预订日期是排在是月中旬,距此尚有十多日之余裕,积极备战的他即趁出兵冀州邺都前,加强巡视辖境的难民安顿作业。
快过年了,前几波闻风而来的流亡百姓除了能从军者或编入农耕队之青壮外,各郡县的栖身舍寮中差不多全是些残疾者与老弱妇孺,而他们尽管已获得官府的收容照护,可是由于最近数场大雪下个不停,难民们的生活仍仅是堪堪温饱,惊魂甫定的脸孔却都没有年节将至之欢悦表情。
然而民众对那提供食物及避难处所的好官还是满怀感激,一听是刘备微服出巡来探望他们,均冒着雪花扶老携幼的夹道以迎,不过见这群已入住近三个月的灾胞模样仍面黄肌瘦,身上穿着褴褛之破旧衣服,他内心酸苦下忍不住便解开外袍的系扣,披在一名正抱着稚娃的老妇人肩头,和蔼的问:“大婶,您打哪来?儿子媳妇呢?”
老妇人受宠若惊,忙抹拭着泪水答说:“青……青州,俺一脉单传的独生儿子早在老家遇乱之初就亡于贼众刀下了,媳妇亦在途经冀中清河郡时,被溃散官兵强暴至死,如今即剩俺与孙儿两个……”
闻者无不眼眶泛泪,也仿效大哥将便袍脱赠给衫襟较单薄之老人儿童的关、张、赵三将听完都已义愤填膺,尤其是一向沉着内敛的赵云,这一次竟比三哥先恨恨的低声骂道:“无耻狗贼!安敢如此?”
伸手抚摸着那名瘦巴巴孩子的脑勺,刘备又温言以慰的问老妇人说:“你们都用过晚膳了没?来到这里后,还住得习惯吗?”
“有、有,咱都吃饱了。”旁边一位跛脚的中年汉子抢着道:“这边每日至少还吃得到两餐热腾腾的几大块锅饼或面食,比前方的谷远县幸福多啰,听此处军爷讲,他们那里都仅吃一回稀粥和窝窝头呢。”
四兄弟先是一愣,尚不及细问时忽又听见隔壁的干瘦老者说:“其实啊,只需能到使君治辖的领地,就算如此也总比在兖州光靠树根、野菜裹腹要强了,咱济阴郡那儿,如今已活活饿死了不少人…”
“张老爹说得对,若不是使君肯收留咱,娘和奴家已成了冀东那伙吃人劫匪的盘中物了……”
一名搀着盲妪的少妇向刘备盈盈跪下道:“我等还能够捧碗饭吃,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安顿,全赖刘大人的活遇恩德。”
话一说完,近万百姓亦跟着她拜伏说:“谢谢使君的救命之恩!”
“乡亲们请快快起身,刘某不过是聊尽己本份罢了,当不起各位这番大礼!”偕三个把弟忙向人群回拜,立刻让身旁父老扶起的刘备随即朗声宣达道:“大伙且先再忍耐数日,我这个月一定帮各位争取到更多的物资。”
接着他又叮嘱已匆匆赶至的众官员道:“交代郭嘉下令,替每处区舍添置御寒碳火和向司隶各郡县收购冬袄,还有,叫伙头兵给百姓们增加三分之一的饭量,把咱边关牧场的备用羊只拨一半来应急。”
未等民众再度群起道谢,刘备领着关羽三人离去时便快马驰往谷远区的难民营,更在路上回头问张飞说:“翼德,愚兄若没记错的话,那处***的主事军官,好像就是你麾下的将领,叫什么……樊钰的对不?”
“那不长眼的猴崽子,居然背着俺干这扣克营伙的死罪!”
“嗑崩”一咬牙,脸色也无比铁青的张飞高声骂道:“在黑山寨收编羚根部队的时候,老张瞧他做事还挺牢靠的,武功亦勉强过得去,才提拔此人做了个亲随骁将,现在既胆大包天犯咱的律令,不必大哥吩咐,我待会即拎下这畜牲的脑袋当球踢!”
“到了那地面再瞧着办吧,”轻抚马鬃的刘备沉默了片刻,方以谨慎的口气说:“在未掌握确切证据前,先不要用传闻来下断语。”
于是,心情沉重的他们便不再议论交谈,闷不吭声骑向三十里开外的谷远县城。
看样子流言是错不了,怕有人通风报信的四兄弟把战驹系在城郊林荫后,才一摸入也驻扎万余百姓的区舍旁,早听见某个男娃哭问道:“小柱儿好饿啊,娘,那队军爷什么辰光方会再给我们东西吃?”
“小柱儿乖,先闭上眼睡觉……”茅屋内一名妇女轻声安抚着儿子说:“明天近午,他们才会发粥放粮,你赶紧睡,睡着就不饿了。”
“我冷,睡不着……”这名叫小柱儿的男孩虽已止哭,却拉着母亲追问:“咱刚来这地方时不是天天有两餐饭吗?军爷总说粮食不够分,为何隔壁姐姐一去他们住的地方,即有饼儿或玉米棒子拿呢?”
四兄弟愈听愈火大,没等那位妇女回答便直朝官兵充做指挥部的瓦房快步疾奔,结果,刘备等人尚未走进那间点着灯且隐飘酒肉香味的建筑物,就看到两名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慌张冲出大门,其中一位更在匆离之际不慎掉落了怀内一大块面饼,而她方弯腰去拾,门口亦刚好走出个低阶虬髯军官,边重系裤带边邪淫的笑道:“好妹妹莫着急,明日你若也找新同伴来,哥哥们再多赏妹妹几片饼吃……”
见那少女双眼滴下无奈的泪水,怒火中烧的刘备心脏似被人用榔头狠狠敲了一记,但他可不像张飞忙着要扑上前去算帐,拦下三名把弟后只悄嘱着赵云说:
“绕至后门堵紧对方的去路,别让他们趁机溜走。”
待四弟与两名少女皆已离开,他才领着关羽、张飞迎往门前正要入内的虬影军官,并冷冷的道:“老兄行行好,亦分几块饼儿给我们吧?”
一时没瞧清楚来人的模样,这相当于连长级的大胡子仅回瞄了两眼,即万分不屑的啐斥:“去你奶奶的兔相公,爷儿可不作兴“断袖”的嗜癖,去!去!别来胡乱打搅咱几个爷们吃宵夜,有多远便给老子滚多远…”
“樊钰!你这该千刀剐、万箭穿心的狗杂种,可还认得张爷爷我么!”张飞忍不住踏上前大喝一声,指着对方鼻子破口开骂。
“张……张师长,怎么……怎么是您?”面孔顿时变色,然而等樊钰惊觉头一位说话的小白脸竟就是自家军瓢把子,眼珠险些爆眶的他喉咙里仿佛吞了片红铁,浑身不禁簌簌发颤。
对他们来说,顶头上司的张飞已算是功夫绝顶了,但这位貌似少年的主公却更胜数筹,此刻相对而视的樊钰早因过度骇异,只结巴着说:“是主……主公……?”
这时忽听门后方传来一阵桌掀椅倒的剧烈声响,且还挟杂着几人受伤的惊呼哀嚎,刘备果真没有猜错,里面的三名侪党甫听见苗头不太对劲,即匆忙蹑到后门准备要溜之大吉,不料仍让赵云一个个全掼回了厅上。
张飞的一只大脚便于同一时间端瑞向了樊钰小腹,直将他魁身躯踢得朝衙厅连连倒翻,跟狼狈为奸的伙伴躺在一块。
刘备四人陆续进屋后,见堆满菜肴、老酒坛的灶台上正煮着一大盆羊肉,全都皱起了眉心,差点想再狠揍他一顿的张飞就又骂道:“王八羔子!俺老张把一万多的投靠百姓都交代了给你,到头来是大伙全饿着肚皮挨冻过夜,你四个却躲在这里吃香喝辣,他妈的,说!你怎么对得起我大哥?”
挥手阻止张飞继续怒喝的嗓门,已坐入一张椅子的刘备即面朝对方淡定问说:“樊连长,这三个人是谁?刚那两名姑娘又为何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