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客闹过一阵后，沈玉安再想入睡，就已经全无睡意，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柳衣晨间从睡梦中醒来，见沈玉安这眼底青黑的一片，十分心疼，“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养好，这不睡可怎么行。”
“睡不着了。”沈玉安摇摇头，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觉得那后心上的伤口已经没那么疼了，便伸出手，“柳衣，扶我起来，我想下床走走。”
“姑娘，这使不得——”柳衣伸手正想要阻拦，结果沈玉安就已经先一步掀开了大半的被子。
无奈，柳衣只好扶着沈玉安起来梳妆。
春聆端着水进来，听见动静也过来帮忙，“姑娘下来走走也好，一直躺在床上，躺地浑身酸疼。”
净了面洗了手，驿馆的小二送来了早餐。
沈玉安先前受了伤，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眼下闻到食物的香气胃口大开，拿了筷子便想要大快朵颐，却被春聆拦住。
“姑娘等等。”
春聆取了一枚银簪来，特地将所有的饭菜都试过一遍，见银盏并没有变色，这才放心让沈玉安动筷。
沈玉安吃了几口之后，突然觉得不妥，“春聆，你是秦王殿下的侍女，不必候在我这里。”
“姑娘不必担心。”春聆见状，也笑得合不拢嘴，“殿下身边有淮南跟着，出不了什么事。春聆的功夫虽然不如淮南，但是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多少还是能挡一挡的。”
听春聆这么说，沈玉安便更加好奇了。
一直以来，都听说秦王顾渊是个最怕麻烦的闲散王爷，自从继承王父的秦王之位后，便一直游戏人间。
身边的侍卫武功好倒是不奇怪。
一个侍女的功夫也如此之优秀，沈玉安觉得相当不多见。
“春聆，我有一个问题。”沈玉安决定直截了当问出口，“你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春聆拖长了尾音，单手拖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殿下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春聆只是殿下的侍女，所以很多事情，春聆并不完全清楚，只是春聆知道，姑娘对于殿下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真的么？”
发出惊叹的人，不是沈玉安，而是在一旁兴致勃勃吃瓜的柳衣。
春聆立刻点头，“没错的！原本我以为只是因为沈姑娘年少时在倚婵园为了救皇帝陛下落水，而让殿下这位倚婵园的主人心生愧疚，可直到那天，我和淮南在昭阳宫外，听到姑娘和殿下合奏的那一曲秦王入阵乐，春聆才明白，姑娘才是殿下的知心人。”
提到“秦王入阵乐”，沈玉安便又想起那个赌注。
她师从七弦琴国手，活了这将近二十年，除了师傅，论曲乐还从无败绩，直到那日。
“殿下除了十三岁替父出征那一次，后面的岁月里都待在京城，当他的闲散王爷，原本我们都以为，王爷已经忘记了那段铁血峥嵘的岁月，直到听见那一曲合奏，才发现，殿下其实从来都未曾忘却，只是碍于一些外在的原因，而不得不表现地如现在这样不问朝政不问世事。”
春聆的话，对于沈玉安来说，一如醍醐灌顶。
原本以为秦王顾渊身份如此，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随性而为。
却原来，身份不论对于谁来说都是桎梏。
“若是姑娘能够一直在殿下身边，或许殿下能过地更加自在些……”春聆的话，越说越让沈玉安心惊，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春聆。”
外头传来淮南的声音。
他的神色并不是很好，显然是听到了春聆刚刚对沈玉安说的那些话。
“殿下让你过去。”淮南是来找春聆的。
春聆“哦”了一声，对淮南的态度不以为然，朝着沈玉安躬身一礼，转身就离开了。
淮南却依旧站在原地，“殿下吩咐了，我和春聆交替看护姑娘。”
沈玉安同柳衣对视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用完了早饭，柳衣正在收拾，却听见淮南突然开口，“姑娘，春聆在王爷的身边待习惯了，有时说话没个忌讳，刚刚若是说了什么让姑娘觉得冒犯的话，姑娘不必理会。”
“不会。”沈玉安摇头。
外头的天气很好。
草长莺飞。
从驿馆二楼的窗户望出去，还能够看到有小孩在一大片草地上放风筝。
春和景明的时节，总是让人心情大好。
“姑娘可是想去放风筝？”柳衣收拾完了碗筷，一眼便看出了沈玉安的心思。
沈玉安点点头。
这消息当即就传遍了驿馆。
卫骁是最宠沈玉安的，一听自家外甥女要去放风筝，还没等沈玉安梳妆打扮完，卫骁就已经拿着从集市上买的风筝回来了。
“安安，你看这个怎么样！”卫骁手中，是一只红色的纸鸢。
沈玉安放下梳子，看着那纸鸢，恍然之间想起从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带着她出去放纸鸢，也是一只红色的。
“以前娘亲带着你舅舅出去放纸鸢，你舅舅年纪小，这纸鸢飞不起来，还要哭鼻子。”
母亲的话言犹在耳，沈玉安望着自家舅舅如今人到中年的脸，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若是弟弟在，他定然更高兴。”
“是啊，表少爷的年纪，正是最喜欢玩闹的时候。”柳衣想起那个天天十分闹腾的孩子，不禁有些想念，“这里离明州城不远，等姑娘的身子养好，我们马上就能回到明州城见到表少爷了！”
提起那个孩子，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的心情都为之一振。
“那个臭小子，整天就知道玩，等这次回去见到他，一定要好好问问他的功课！”卫骁作为亲生父亲，对自家孩子要求一向严厉。
沈玉安和柳衣掩嘴偷笑。
知道这话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说说，真的见到了那个孩子，卫骁只怕比谁都要激动。
阳春三月，微风拂面。
在卫骁和卫士们的陪同下，柳衣扶着沈玉安，在雍州城城北的河畔缓缓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