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剑阳的约会，宋忻推迟到了周五。
经过一周的冷静，她与宋恒间这场秘而不宣的较量，也日趋平淡。大概就是从周一之后，宋恒看到宋忻未再应战，朋友圈便也消停了一段时间。只是今天中午，宋恒又发了一张挑选手链的照片，蒂芙尼经典款，一金一银。
陈文彬在下面评论：速度够快。
什么速度？
确定关系的速度？脱单的速度？
总之，不能是蒂芙尼闭店大促买一送一，宋恒的手速吧。
点进宋恒的朋友圈，两人“交战”以来，对方的战绩一路可查。看展、制陶、喝红酒……虽说不是张张都有女主角出现，但每张照片的角度和氛围，足够让人产生旖旎的幻想。
当然，最有说服力的，应该还是宋恒那张占尽基因优势的脸。让他哪怕渣名远扬，也不乏女人们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地在他的朋友圈抢占一席之地。
宋忻心里一阵空落，虽说最早懈气的人是她。但突然被对方弯道超车，成了输家，还是心有不甘。
但这份不甘很快转瞬即逝——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才算赢家。宋恒，宋忻暗想，这么快就心甘情愿又被一段关系束手束脚，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可选的还不够多，不足以挑花眼睛。
下班后，宋忻拐进卫生间补妆。原定今天的部门例会取消，所以出门前，宋忻特意换了件低胸的橘色毛衣，搭配复古棕的格纹半身裙。工作日的约会穿搭，如何低调的掩盖班味儿，绝对算得上一门学问，好在宋忻对此，一向手拿把掐。
补口红时，碰上吴珂，她和老公每周五都要出京约会，并将其视作爱情保鲜的不二法门。
“这周去哪？”
“沈阳，泡澡去。”
“羡慕。”宋忻拉长语调，声音都跟着娇俏。
吴珂拍了她下屁股。
“老夫老妻，哪像你啊，今晚又约帅哥？”
“还行吧，小帅。”
送走吴珂，宋忻又回工位补了香水，这才叫车出发。出发前，她仔细计算了通勤距离，两人准点下班同时出发，大概一个小时就能碰面。
餐厅选在四环边上的一家烧鸟店，不久前重修开业，知道的人不多。
黎又明盛情推荐，说这里味好人少，算得上小众约会圣地。而宋忻最烦的就是在晚高峰挤在网红餐厅外等位置，所以光是冲着“人少”这点，就欣然接受。
餐厅空间不大，除了吧台就只有零散的几张桌子。靠窗摆了两张，从窗外望去，正好看得到对面户外集市上的一个个摊位，此刻正随着夜幕落下，逐次亮起黄白相间的小灯，还有店主抱着吉他弹唱，人来人往，是北京少有的市井味。
因老主顾推荐，老板特意留了靠窗的位置给她。店里此刻没人，便对宋忻格外殷切。
“有点儿挤是吧？但其他位置，视野没这儿好。”老板搓手，是个乍看憨厚，但眼里透着精光的男人。“赶巧，今天黎小姐和另一位老客人，都要靠窗位，所以我只能换两张小桌，您见谅。”
“没关系，挺好的。”
刚落座，张剑阳便发来信息。路上堵车，他要晚到十几分钟。宋忻回了个“不急”后，随手翻起菜单，先和老板要了一份烤白果，打发时间。
虽然算不上老饕，但白果上桌，奶白色的果子外裹着薄薄一层细盐，入口又糯意十足，宋忻就知道，算塔罗信不得黎又明，但论吃嘴，绝对童叟无欺。
而她，为了给今晚这顿饭预留热量缺口，从昨晚到现在，只灌了两杯咖啡，外加一颗水煮蛋，如今，胃口被烤白果打开，体内的饿鬼是争先恐后冒头。就连想见张剑阳的心情，都被捎带着急切起来。
老板在隔壁桌留下“贵客预留”的立牌后，转身看宋忻正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吃得眉飞色舞，笑意盈盈地过来给她添了水。
“要点餐吗？”
“晚一点，还在等人。”
“好，今晚店里有鲜贝子和鸡生蚝，都是限量供应，只供熟客。要是需要和我说就行。”
宋忻笑着点头，眼神还没回落，就被老板身后出现的高个子吸引过去。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忻身边人还真都长了张好嘴，总能在好馆子里偶遇。
比如此刻，又见宋恒。
“老宋，过来了？”
老板转身，眉眼一挑，像是老友相逢。没有疏离的客气，全是老友见面的热络。一边点头打着招呼，一边上前撤去“预留”的立牌，招呼对方坐下。
没了老板阻隔视线，宋忻视野开阔起来，不出所料，宋恒身旁，站着一位女孩。粉色裙装，脸上挂着浅笑，脸蛋更像多汁的水蜜桃，鲜嫩又夺目。
宋忻一向脸盲，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宋恒的朋友圈出现过，但可以确定，无论是与不是，宋恒的桃花质量，都算上乘。
宋忻的目光并不避讳，直来直去。
让宋恒忽视也难。
这是文旅会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宋忻还犹豫着是否起身打个招呼时，就见宋恒目不斜视地走过来。
一时间，宋忻竟有些紧张，既怕他要贴脸开大，嘲笑自己那晚的色令智昏。也怕对方又包藏祸心，算计自己。但对方显然未作这般打算，宋恒只是走到桌子的另一侧，微微俯身替女伴拉开椅子后，就径直坐到对面。
宋忻莫名松了一口气，也暗自庆幸，还好今晚在这里约了张剑阳，那场线上心照不宣的较量，转移至线下时自己也没有彻底失守。
落座后，宋恒开口向女孩介绍起老板，言辞间尽是熟络。
“老冯，过去是我甲方，现在我是他上帝。”
女孩微微诧异，然后很快调整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回应。
“做甲方水平一般，但做烧鸟，在我这里能排名第一。”
老冯摆摆手，客气道：
“纯属爱好，自娱自乐，多亏朋友们捧场。”
说完，适时将菜单递给女孩。
“他的口味我了解，您看看菜单，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
话音刚落，就听推拉门上的木制风铃发出动静。
张剑阳姗姗来迟。
最先迎上的，照例是老板的目光，再之后，眼神便落在他后面，正翘首以盼的宋忻身上。
看得出来，今晚张剑阳也精心打扮过。宋忻在心里微微上调了给他的分数，然后抬起手，朝对方温柔地摆了摆。
但张剑阳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顿，相反，倒是很快跃到前桌，肆无忌惮地落在宋恒女伴身上。
宋忻面不改色，但在心里，已经把刚刚提上来的分数狠狠花了红叉。
她的视角，看不清女孩的神情，但看得出对方也在观察张剑阳，在彼此约会对象都在场的情况下，两人就这么目无旁人地眼神交流。
宋忻目光再一跃，停在宋恒身上。
他也注意到了女伴的异样，此刻，正饶有趣味的在两人间目光扫视。
片刻之后，张剑阳率先回神，大步略过女孩，朝宋忻走来。
一侧的宋恒，看女伴神色不对，体贴询问：
“怎么了？”
“没事，不认识。”
女声软糯，落在张剑阳脚边，却绊着他踉跄一顿，慌慌扶了下眼镜后，张剑阳表情极不自然地拉开同女孩背对背的座椅。
不认识才有鬼。
宋忻才不会放过任何开胃八卦，更何况是近在眼前的。
于是，也歪头轻轻问道：
“老同学？”
对于刚刚的失态，张剑阳心知肚明，更何况宋忻都问出了口，他一时想不出什么高明的话术遮掩。
稍一迟钝，点了下头，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快速回应：
“前女友。”
果然！
宋忻内心响起雀跃的“Bingo”声，平淡的生活终于有了些八卦谈资，比如我和相亲男在餐厅偶遇他前任，又或是前炮友约会我追求者的前任。
关系足够复杂，情节足够离谱。
她想象着黎又明被自己的开头就吊起胃口，抓心挠肝的样子，也能想象出周裴裴紧皱眉头，梳理人物关系后慢半拍的发出一声“啊”。
总之，比起和张剑阳在这里填饱肚子，此刻她更想冲向且慢，一边摇晃着红酒杯，一边绘声绘色讲述今晚的巧合。
许是看宋忻沉眼，张剑阳有些慌乱，急急解释起来。
“就挺巧的，我不知道她今天也在这儿吃饭，希望你别介意。”
“呵。”
与张剑阳只两个椅背相隔的女孩，毫不遮掩的冷笑起来。
宋恒抬眸，看向对方。
“怎么了？”
“没事，就觉得有些男人真可笑。”
原本两张桌子就挨着极近，女孩的声量不加掩饰，字字铿锵有力。
与她相关的两位男性，不由得都严肃起来。
老狐狸宋恒自然猜得到，女伴的种种反应，指向的并不是他。答案显而易见。
于是，微微侧头，瞥向女孩身后，眼神在宋忻身上短暂停了片刻，便收了回来。
“前任？”
女孩也许没想到他问得如此直白，愣了下，点点头。
“需要换个餐厅吗？”
“不需要，为什么要换餐厅？他又没有包场。”女孩反应极快，紧接着又问，“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吗？”
宋恒耸耸肩，当然不介意。
甚至可以说，他可太爱这种修罗场了。
最近没日没夜的的研究女性消费心理，和新界那些放在十年前都老套的商业运营方案，他迫切地需要一些新鲜事儿，让自己透透气。
邻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来。
张剑阳只盯着菜单皱眉，周身是肉眼可见的紧绷。一旁的宋忻拈着白果，送进嘴巴，语气轻巧地缓和气氛。
“看来，不是和平分手。”
张剑阳抿了下嘴唇，抬头看向宋忻。
“我很少吃这些，按你的口味点就行。”
宋忻点点头，向后靠去。然后眼神不经意地滑向邻桌，扫过宋恒。
条纹衬衣搭配墨绿色领带，同色的风衣被他随意地搭在身后。相比张剑阳被人看得出的刻意，宋恒至少在衣品上更胜一筹。眼风再落在对面，女孩薄肩细腰，盈盈一握，俊男美女，倒还真是养眼。
眼神复位，宋忻搓着菜单，心中犯起小劲儿，还是说不清的那种。先是隐约觉得在今天的约会对象上，自己略逊一筹，又莫名气起宋恒，捉弄了自己，却连声道歉都不说。
慢吞吞翻了几页菜单后，宋忻向老板招了招手。
宋恒口中的“老冯”刚刚安顿下吧台新上的客人后，快步走了过来。
“老板，我也是第一次来，但刚才听您说邻桌是老主顾，既然是老主顾，肯定也是吃主，我们这桌就按那位先生的口味来吧。”
既然装作不认识，宋忻就偏要较劲儿，在宋恒面前刷存在感。
老冯是生意人，这样的需求少见，但他也不惊讶。先笑眯眯点头应下，但没接菜单，而是翻了起来，将宋恒常吃的几样，逐次和宋忻确认了一遍。
“都可以，每样先双份。”说完，宋忻看向张剑阳，挑了下眉。
张剑阳点点头，“我没有忌口，你定。”
“盐烤还是酱烤？”
“都和那桌一样，我猜肯定不会出错。”
“得嘞。”
老冯收起菜单，朝宋恒那桌跨了一步。
“老宋，我今天能不能再收获一位回头客，全看你的品味了。”
两人点餐的过程，宋恒看在眼里，便顺口接了老冯的话茬。
“那既然这样，不如就一起吃吧。要是哪道不合适，我还能发挥所长，顺势挽救下。”
闻言，老冯一笑，转而看向另一旁的宋忻。虽说半路转行做餐饮，但识人断物的本事并不缺。这两桌，都是男女搭配，但显然，一桌男人主导，而另一桌，是女人说了算。
宋忻看向宋恒，对方正盯着他的女伴。
姿态是问询，但语气又是绝对的运筹帷幄。
“欸！”
女孩显然没料到宋恒会如此提议，手伸在半空，一边要拦还没行动的老冯，一边看向宋恒。
“我们两人第一次约会，为什么要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既然不需要换餐厅，我也不介意，大家一起吃饭不更热闹嘛。”
看着男人无所谓的提议，女孩满眼惊诧，这和她对今晚这个男人，这餐饭的想象，简直背道而驰。
说完，宋恒抱臂看向宋忻。眼神里说不清是挑衅多一些还是邀请多一些。
“好啊。”
不管是什么，宋忻悉数接招。
闻言，张剑阳猛一抬头，看向宋忻，眼神里是和前任同款的不可思议。
“大国关系都有望破冰，还有什么是不能冰释前嫌的呢。而且你俩背对背坐着，今天这饭肯定也吃不好，还不如面对面，没准话说开了，胃口也跟着好起来呢。”
“有道理，就像脱敏治疗。”
两人一唱一和，老冯见状，也立刻跟风使舵。
“那请几位稍等，我给你们换大桌，坐着舒服。”
张剑阳转身，打量提议者宋恒，这次他反应倒快，转回来时便和宋忻确认。
“你是不是认识那人？”
同一时间，女孩也开口，问出了相似的问题。
“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
宋忻和宋恒，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