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渣爹倒是安分下来了,可胡烟儿怎么会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
她单独找上门来,责问我长姐为何那么憎恨她。
下人们都不敢放她进来,最后还是我知晓了消息把她领了进来。
彼时长姐正在卧房休息,见到她也没有太惊讶,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来。
“你连我的孩子都害死了,还不肯放过我吗?”
长姐笑了,问她什么叫做放过她。
她脸色苍白,声音却响亮。
“我从未得罪过你!只不过是和你父亲两情相悦,你父亲想要迎娶我,你不愿,也不必这样。”
“我的孩子出世还不足一月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打断她的哭嚎。
“放肆!你的孩子,死于体弱,与我阿姐何关!”
她指着我责问:
“你敢说与她无关吗?你敢说吗?”
长姐站起来将我护到身后,打开她的手。
“是我干的你又能奈我何?我不愿你入府你便永远也入不了。”
“你以为你在他心里有什么地位吗?他爱你?两情相悦?笑话!他敢娶你吗?他娶了你,京城里有谁不笑话他!”
胡烟儿喃喃道不是的,可她似乎是难以说服自己。
长姐问她,其实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对吧。
如果长平侯真心待她,怎么连孩子夭亡都不敢来和自己的女儿对峙呢。
长姐的声音轻飘飘的,却砸到了胡烟儿的心里。
“你要怪,不若怪他,又或者怪你自己!明知他未出孝期还与他暗结珠胎,又怂恿他为我定下婚事,害我被秦王世子盯上。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害我,却又说从未得罪我,着实好笑!”
胡烟儿忽得笑了,她说:
“你原来都知道,原来都知道……”
“是我,是我干的,是我自找罪受,是我罪有应得。”
她踉跄了几步,随后倒在地上。
眼泪大片地滴下来,落在衣襟上,炸成花。
她离开长平侯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似乎是淡然,又似乎是悲痛欲绝。
后来,再次听到胡烟儿的消息时,是她去世的时候。
14.
听闻是屋子里走火了,大火整整烧了半个时辰。
不管是渣爹还是胡烟儿都没能逃出来。
最后官兵进屋子的时候,只剩下两具焦尸。
一切似乎都和那个宅子一起化为灰烬。
但我去打听过了,其中一具是被捆在床上的。
也就是说,火烧起来的时候,那个人被困住了。
我们都猜到了这场火不是意外。
但长姐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愣了许久。
我以为她是高兴过了头,可她似乎也并不高兴。
她说:“总是盼着的,如今盼到了,却又觉得没意思。只觉得累得慌。”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希望她能好受点。
她叹了口气,随后道:
“从前,权势,地位,都是我要拿到的,唯有这些才能助我得到我日夜祈愿的。可如今真正得到想要的,却觉得没意思。唯有自由,才是我渴求而不可得的。”
“昭凝,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京城。”
我没有片刻犹豫就答好,我问她,我们去哪。
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她问我,可曾见过江南春景,大漠孤烟。
“没有,那些都是文人做的,我们这些闺阁女儿哪里见过。”
长姐却突然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她看着我,道:
“文人?可我们也曾读书识字,论诗书才华,又何以见得输于他们男子?他们做得,我们如何做不得!”
我被她弄得一愣。
可她越说越起劲,一拍腿便决定不日便要前去。
我哭笑不得,前些时日那么稳妥的人,现下却是松快起来了。
但我还是不太赞同。
那可怎么行?家中的姐妹可如何是好?
她抿了抿嘴,眼睛亮亮的。
“她们若是愿意嫁人,我便替她们挑些好人家,若是不愿的,分些银钱出去自立门户,倒也未必不是好事。”
这倒也还算合适的安排,只是我还是未曾放在心上。
毕竟,这般惊天骇世的事情,哪里敢想。
而长姐也再未提起过此事。
她好像把这件事情忘了,从而专心整理起了家里的铺子。
甚至还相看起了不少书生。
但她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我才知道,当日的事情,她不是随口一提,而是真心实意。
15.
她郑重地向后院里的姨娘和姐妹们宣布了这件事情。
可无一例外,所有适龄的姐妹们都选择了嫁人。
长姐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替她们挑选好了人家。
又安排好了家中的事情。
她整好行囊来接我的那一刻,我都觉得不真实。
长姐的确带着我去见了江南春景,看了大漠孤烟。
我见了从前从未见到,也从未想过能见到的江河山景。
最后,长姐带我在江南买了处宅子。
唯有我们二人住在里头,常常拎上一壶果酒,坐在院子里头赏月。
她说,人人都说江南好,如今来看了,才算真的好。
她还说,如今换了个地方,远离了从前的那些个是是非非,倒也清静多了。从此啊,再也不会被那些条条框框,被那些大道理捆住了。
我其实很高兴的。
发现自己重来一世的时候,我其实无比惶恐。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从前的轨道进行。
我很害怕,害怕自己过上从前的日子,害怕最后还是那个结局。
于是我比从前更加殷勤地讨好长姐,直到我发现她也是和我一样的人。
可她变了,她比我更有魄力。
也是,她含恨而死,而我不过是寻常样子而已。
我很高兴看见她那样。
一切都会改变的,她会做到的。
果不其然,她的确做到了。
可她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但离开京城后,她又高兴了。
我忍不住看向坐在桌前笑着给我倒新酿果酒的长姐。
她看了我一眼。
“怎么这副傻模样?还不快尝尝。”
我点了点头,喝下那杯酒,却忍不住流下眼泪。
长姐伸出手替我擦掉眼泪,揉了揉我的脑袋。
“放心,从前种种,再也不会发生了。那些男人,那些杂事再与我们无关。”
“从此,我们完全自由了……”
我看着她,却从她的话中读出另一种意味。
我问她,是不是知道我和她是一样的人。
她点了点脑袋,笑得很温柔。
“我们家的傻昭凝啊,突然变聪明了,我自然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啊,昭凝只有我了,长姐我啊,也只有昭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