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拔除哨点,他才发现,这里的警备,已非昔日王大龙在的时候可比,心里一下就有了警惕,越过第二个据点时,立刻下令改变方向。
武乞迈有些意外:“四太子,不攻鄂龙镇了?”
“我寻思着,这里颇有古怪,莫非宋国换了驻守将领?”
“小人并未探得这个消息。”
金兀术正要后退,只听得一声呐喊,一员猛将提着长枪从斜地里杀出来。
“岳鹏举,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我!金兀术,你竟敢不顾协议,擅闯边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哈哈,本太子来你宋国,直入无人之境,想来便来,想去便去,你能奈我何?岳鹏举,花溶呢?”
他这两句话完全前言不搭后语,众人听得莫名其妙,唯岳鹏举心知肚明。花溶下落不明,他早已忧心如焚,对秦大王早已恨之入骨,见金兀术也如此无礼,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肆无忌惮地问自己妻子下落。他此时,已经对这两个觊觎者满是愤恨,当下也不动声色,呵呵一笑:“多谢问候我妻。我妻甚好,四太子不用挂念。我妻猜知四太子一定会撕毁协议,擅闯宋国,你果然来了……”
金兀术见岳鹏举口口声声“我妻”,竟似花溶早已回去,完好无损一般。他心里一咯噔,花溶受伤他本来就不曾亲眼所见,又见岳鹏举谈笑风生,完全是没事人一般。花溶是他妻子,如果花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岂能如此轻松?莫非,花溶和他做局诳自己?
他一转眼,看到张弦等人。他认得张弦,既然张弦等能活着回去,花溶岂会独自遇险?
两军对垒,张弦出使金国时,多受金兀术折辱,最后一次甚至被捉到宗翰府邸受尽折磨,又恼恨金兀术无耻行径,一再对花溶肆无忌惮地觊觎,此刻,自然会向着岳鹏举,跟他一唱一和:
“岳相公,夫人出使金国,曾遭受这厮关押,今日,正是报仇雪恨的好时机……”
“四太子,既然你送上门,自家就不客气了……自家出征前,答应我妻,一定拿你回去,由她亲自发落……”
金兀术此刻已经完全认定花溶必是安然无恙,怒喝一声:“好个无情无义的花溶,宋国贱女,竟敢如此欺瞒本太子!岳鹏举,本太子今日先取你狗头……”
岳鹏举听他出言不逊,辱骂妻子,大喝一声,王贵、张弦举枪上前就战金兀术,而其他人宋军也和金军混战起来。
金兀术敌众我寡,又疑心上了当,不敢力战,这一怯,就更是乱了章法,立刻下令撤退。岳鹏举已经决心擒拿于他,不再容情,他虽然受伤,没法力战,但张弦等绝非庸手,金兀术一时也战不下来,败逃无门。
岳鹏举见二人久战不下,自己又没法亲自上阵,正焦虑时,只见张弦一刀挥下,王贵又侧翼补上一刀。
金兀术就地一滚,一只手臂已经被斩伤,血痕累累,动弹不得。
岳鹏举正喜得计,却见金兀术绝地里跃身而起,拼命往张弦撞去,他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张弦不敢硬碰,一让,就这一个空隙,金兀术已经翻身上马,乌骓马昂叫一声,四蹄飞扬。
“追,快追……一定捉拿金兀术……”
众金军见主将败逃,更是不堪一击,张弦等人追出七八里,哪里还有金兀术的影子?
岳鹏举赶上,顿足长叹,如此好的机会,竟然又生生让金兀术这厮给逃跑了。所幸这一战,缴获了不少良马和装备,倒也收获甚丰。
虽然如此,他却倍感失落,连金兀术也在问花溶的下落,花溶到底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吴阶的大营,因为这场大胜,更是喜气洋洋,几名歌舞妓正在吹拉弹唱。吴阶虽是武将,但很有名士风范,在老家,因为成都府女子美貌,便多有妻妾;随军中,和当时的所有大将一样,也有歌妓在身边服侍。
他听得岳鹏举前来,亲自迎出去,大声说:“鹏举料事如神,果然大胜一场……”
他称呼岳鹏举,由“相公”到“鹏举”,显然是有了更进一步的亲近之意。岳鹏举拱手行了一礼:“吴相公厚爱。”
他二人定计,散布消息,金军一向喜欢两手方针,一边议和一边备战,无论是攻打开封还是后来的淮扬,都是如此,大宋每每都处于被动地位。吴阶自然不如其他将领那样苟安,判断出这次和议,如果真要放回战俘,一定也有警告的一面,即便不是金兀术,其他将领也会趁机夜袭。吴阶威名赫赫,原是对抗西夏辽国等,这一次首次大战金军,大获全胜,喜悦之情自不必说。
他将岳鹏举请进去,他这营帐,虽然依旧透出临时指挥所的简陋,但比起岳鹏举的鄂龙镇,不知豪华宽敞了多少倍。酒菜上来,早有两名歌妓弹奏琵琶,以助酒兴。
他见岳鹏举面有yin郁之色,不禁问道:“鹏举,如此少年英雄,屡屡获胜,正是该开心的时候,何故愁眉不展?”
岳鹏举长叹一声,将酒杯放下:“实不相瞒,我妻因故深受重伤,现在下落不明……”
吴阶吃了一惊,想起他拒绝自己送去的meinv咏絮一事,方知他并非惺惺作态,而是真正惦念妻子。
吴阶不好劝慰,也根本无从劝慰:“只说,鹏举且放宽心,一切自有定数。”
岳鹏举却一揖到底:“吴相公,自家这次上门原是有事相托……”
“鹏举但说无妨。”
“吴相公即将凯旋回朝。请代为告知陛下,岳鹏举有负重托,此战之后,金人料定不敢在短时间内大肆扰攘,鹏举有心将此处事务托付属下张弦、王贵代理,要亲去寻妻!”
吴阶大吃一惊:“鹏举,这如何使得?寻找夫人,自需派属下去便可。自家们深受皇恩浩荡,怎敢轻易离职?”
岳鹏举态度坚决:“自家早已衡量部署,王贵张弦可代为处理,自家只需单枪匹马寻回妻子,然后,绝不敢有负皇恩,依旧为国家尽力。”
吴阶见无法劝阻,只得应承。吴阶为人洒脱,又长期征战,对女子并无太过刻骨的情感,认为英雄者,当提得起放得下,见岳鹏举因为惦念妻子,耿耿于怀,便暗叹,岳鹏举什么都好,就是男子气不足。如此儿女情长,岂是真正大丈夫大英雄作为?
再说金兀术败逃回去,一路上,侍卫几乎全被斩杀捕获,只剩下武乞迈一人拼死随他出逃。越过大宋边境,踏入金国的土地,遇上营救的金军,他心里一松,几乎从马背上颠下来。
此战,他全身负伤八处,一只手臂几乎断掉,而武乞迈更是伤在腰间,又断了一条腿,生命垂危。金兀术被担架抬回四太子府,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所有妻妾都围上来,焦虑地等他醒来。
军医来了两次,金兀术才醒过来,看看四周,方明白这是自己的府邸,自己已经安全了。此次逃生,比海上逃生更令人惊恐。
耶律观音以女主人的身份服侍他,知他出去为寻花溶,却这样身负重伤回来,不由得面露讥诮之色。
金兀术见她这种神色,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此时,他基本已经断定花溶是和岳鹏举夫妻联手做局,谋害自己,心里对二人简直恨之入骨。
以前在海上,她射杀自己,尚是因为两军对垒,情有可原。可是此次出使金国,自己对她百般优容,宽待于她,正是担忧她的生死,才前去寻她,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毒计谋害自己。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最毒天下妇人心。
耶律观音的声音绵里藏针:“四太子在外有所不知,奴家近日听得一个传言,说盖天大王的小妾,宋国寰寰公主也于半月前,和一个汉儿私奔了……”
盖天大王就是宗贤,他此次和宗隽等一同伏诛。宗贤和宗望一样,宠爱宋国公主,在女真贵族中是出了名的,也因此,寰寰公主的地位甚至远远高于宗望生前的茂德公主。连这样一个受宠的女子,都会私奔,宋女,岂不都是狼心狗肺。
耶律观音的声音依旧不咸不淡:“已经嫁人的女子,那肯定是向着自家丈夫。再说,宋人向来狡诈……”
金兀术一转眼,见天薇公主怯怯地站在一边,端着茶杯,只觉得这些宋女,没有一个不是心怀鬼胎,他大怒,一只尚好的手抓了旁边一件物事就向天薇砸去:“滚出去,贱人,宋女没一个好东西……”
天薇躲闪不及,那物事正砸在她的额头上,顿时鲜血横流。
“滚……”
天薇仓促退下。
耶律观音轻笑一声,一挥手,令仆役收拾了屋子,才端了一碗参汤走到金兀术旁边坐下,柔声说:“四太子,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