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有些愣怔，呆呆的目送着赵渊出了门。
等屋内空了，她才问兰姑姑：“赵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兰姑姑笑道：“公主单纯心善，一直拿世子当亲哥哥，世子便也拿公主当亲妹妹疼爱。无论如何，只要他们兄妹感情好就是了，娘娘说是不是？”
张皇后沉默片刻，终是扬起笑容：“你说的有道理。”
她膝下无子，以后那个位子谁坐她并不关心，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女儿珺珺。
太子性格绵软，叫一个出身低微的太子妃就能拿捏。三皇子是卫贵妃之子，天生站她对立面。
所以能把珺珺托付的，算来算去只有赵渊。
赵渊虽性子冷了些，但为人可靠，处事又颇有手段。只要他战功在身长青王府不败落，他又真心疼爱珺珺，以后哪怕继位的是三皇子，珺珺也不会遭受什么大罪。
想到这里，张皇后的心中也轻松起来。
为长远打算，她主动问兰姑姑：“阿渊这腿……怎么治了快三年了，还没什么气色？”
兰姑姑叹口气道：“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去看过了，但是……”
兰姑姑说着，摇了摇头。
张皇后莫名蹙起眉，思索片刻后，她轻声道：“你叫人去民间寻些大夫来，只要声名远扬有真本事的，都请来京中给他试试。”
兰姑姑讶异道：“娘娘，这……这恐怕不妥？”
太医院已经在看诊，她们若是再寻民间大夫，不会犯了圣人忌讳吧？
张皇后却说：“先悄悄寻着，找到了后与阿渊通个气，他若愿意咱们就私下看诊。若不愿意……也就罢了。”
兰姑姑见张皇后主意已定，只好点了头。
离开坤宁宫的几人，并不知张皇后还做了此种打算。
这会儿，六公主正缠着乔鸢飞说姑逢夫人：“我都在门外听见了，乔姐姐却只给母后讲，不给我讲。”
乔鸢飞笑说：“是呀，你既是都听见了，为什么还要再听一遍呢？”
“那会儿没听清嘛。”六公主晃着她的胳膊撒娇，“快讲嘛乔姐姐。”
乔鸢飞只得再说一遍，等说完了，六公主问了和张皇后一样的问题：“姑逢夫人真的羽化成仙了吗？”
这次乔鸢飞却没有立即给出肯定的答案，她反问六公主：“姑逢功德在身，不能成仙吗？”
“能倒是能。”六公主皱皱眉头，有些茫然，“但我总觉得，这故事有些奇怪。”
太子在旁边敲敲她的头：“都知道是故事了，还管奇怪不奇怪？”
六公主便重新笑开：“也是。”
她又恢复了活泼模样，拉着几人就往跑马场去。
跑马场建造的速度极快，乔鸢飞上次来还只是有个雏形，这次却已经完工大半了。
六公主给乔鸢飞特意准备了骑装，几人换好衣裳后，就在场内遛起了马。
她顾念着乔鸢飞是“初学”，赵渊又是病号，便叫两人在外场慢慢溜达，自己则和太子玩起了敲锣比赛。
太子玩心大起，自然连口答应，便叫宫人准备好东西，两人往场内跑去。
赵渊和乔鸢飞被落在后面，并行了一段路后，赵渊主动开口：“姑逢夫人并非羽化成仙，而是死了对吗？”
乔鸢飞讶异的看他一眼：“为何这样说？”
赵渊道：“方才看你说起羽化成仙时，神色带些讥讽，便猜测了一二。”
乔鸢飞：“……”
她沉默半晌，点头道：“是，死了。因为拒绝了将/军的求娶，被将/军恼羞成怒之下杀死，尸体抛于山中喂了野狼。”
赵渊眉头跳了跳，显然不是很能接受这种结局。
乔鸢飞反倒平静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好心有好报。姑逢的善意之举却引来杀身之祸，而那将/军后来不仅伤好如初，甚至还因此事名流千古，叫人敬仰其胸襟宽广。”
“可事实上，姑逢夫人是山下村民感念其善心给的尊称，碑庙也是村民建造。甚至最后改名姑逢山，也是因为姑逢尸体被抛于山中……可到后来，这都成了将/军的恩德。”
乔鸢飞嘲道：“世人向来喜欢给所有故事都安排上情爱，甚至会把好的一面分给男人，坏的一面抛给女人，你说这多可笑？”
赵渊彻底沉默下来，许久没说话。
直到六公主跑完一圈后，他才转了话题问：“皇后娘娘今日没为难你吧？”
乔鸢飞平静道：“没有，娘娘心情似乎颇好，并未因公主迁怒于我。”
赵渊点了头：“那就好。”
他看着前方，又沉默下来。
乔鸢飞主动开口问：“你匆匆进宫是因为何事？”
赵渊闻言迟疑了一瞬，又坦诚相告：“尤公状告雍州有一村子被屠，圣人大怒，下令叫刑部与大理寺彻查。”
他说着，顿了下：“三皇子为当年前往雍州的监斩官，与此事脱离不开干系，被圣人好一通斥责。卫贵妃也连带着，被圣人给了冷脸。”
乔鸢飞“哦”了一声。
原来是死对头被骂了，那张皇后确实也该高兴。
乔鸢飞想着，忽然问道：“村子被屠一事会彻查，那雍州守将叛国之事，会重新彻查吗？”
听到这话，赵渊猛地转头看向乔鸢飞。
他如泅了墨似的眸子钉在乔鸢飞脸上，仿佛要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出些别的东西。
可乔鸢飞只是轻扯缰绳，面色平静道：“不用猜测我为何问出这种话。你若去过雍州，见过雍州百姓，就知雍州守将宋钺忠君爱国，绝不会是叛国贼！”
最后三个字，乔鸢飞猛地咬重，然后眸子一缩，狠狠的夹了下马肚冲出去。
她如一柄飞出去的利剑，带着雷霆闪电之势，朝着前方没有标志的尽头疾驰而去。
阳光就在头顶，赵渊沉默的望着她的背影。
只觉那些光芒落在她单薄消瘦的身躯上，炫目刺眼的叫人想要落泪！
宋钺……
赵渊齿间滚过这个名字，低头看向了他的腿。
若非宋钺迟迟不来支援延误战事，三万大军不可能困死在深山，他这双腿也不可能因此废掉！
这是他最不想提起的一个人。
可这段时间里，好像经常被人提起。
赵渊不由看向前方，那个已经逐渐远去的少女。
乔鸢飞她……
真是一个只在雍州暂住过的，商人之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