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救急而已——
脑海里有个声音忽然不紧不慢的响起。
她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境地,不求能飞黄腾达,节制天下兵马,但求能步步高升,父母亲眷衣食无忧。
除此之外,若是还有余力,为百姓万民谋求福祉,也是平生心愿。
可是如果那姓王的老虔婆将她的身份戳破,带着她那泼皮儿子将事情闹大起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梦幻泡影一场。
她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口,直到心跳慢慢平息。
兰香看到她还不睡觉,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缩在地铺上道。
“这么晚了还不睡呀,您也被那王媪一家气的睡不着是不是?我也是,一想就闹心,不停的做梦。”
魏良时道:“梦到什么了?”
兰香道:“梦到我爹了,那姓王的老东西与她那干儿子一家屁滚尿流的跪在我爹面前求饶认错。”
魏良时忍不住笑了一声。
如今家里虽然宽敞起来,可是该节省的依旧节省,最近天冷,夜里睡觉烧着炭火,兰香便省了一盆炭,夜里过来打地铺睡,也算是守夜了。
魏良时抿唇道:“你说,金错刀可会被逼不得已,去克扣朝廷给灾民的赈灾款?”
兰香想了想,认真道,“金错刀,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魏良时沉默片刻。
“你说得对。”
翌日到衙门点了卯,她开始着手安排安置计划。
萧承稷与尚书省,少府和将作署的人跟着她又去了一趟城外,观望流民聚集的场地。
这些地方多是无主之地的荒郊野外,与乱葬岗与乱坟堆为邻。
苟延残喘逃荒过来的难民被驱逐出城,只能在此处安家,拖一些枯树泥巴来,搭起棚子,才有个遮风挡雨的场所。
“臣查旧例,都是朝廷拨款建设民居,再发救济款与救济粮,耗费甚大,并且中间经过许多人手,层层下放下来,落到灾民手中的东西,所剩无几。”
她与萧承稷并肩站在城墙的墙垛边,俯视着城外蝼蚁一般的人群。
萧承稷淡淡点头:“确实如此。”
男人转头看向她,淡笑道。
“今日你请诸位过来,想必已有对策?”
“如今国库空虚。”
魏良时继续道:“臣的想法是,以工代赈。”
“朝廷招募这些流民做工人,来修建他们自己的房屋,将赈灾款当做工费发下去,既让这些人不至于无所事事,免生民变,又能避免赈灾款被层层盘剥。”
尚书省与少府和将作署倒是第一次听说要请这些流民来做工,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
萧承稷沉吟道:“以工代赈——”
将作大匠萧规皱眉道。
“这些流民说的好听,算是百姓,说得不好听,就是些流寇,在城中偷摸拐骗,扰乱治安,这样的人,怎么配给朝廷做事。”
魏良时担心萧承稷也不同意,立刻解释道。
“殿下,若是直接赈济,很可能吸引许多并非真正饥荒的人冒领赈灾款与赈灾粮,而以工代赈需要付出体力,只有那些真正缺粮的灾民才会来,此乃一好。”
“若是无偿救济,长期以往,便生出怠惰心来,心一怠惰,难免生事,让他们做工,这些流民便无暇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此乃二好。”
“而且前期投入也许大了些,需要诸位大人合力督导,但是建造出来的屋舍能长期沿用,并且人工也比平日招工要便宜些,对朝廷百利无一害,此乃三好。”
萧贵冷哼了一声。
“何必在这些流民身上浪费这些时间,按照以往,给些钱粮,施舍些粥饭,过几年,自然都安置下来了。”
魏良时到底是个年轻人,有些恼了,忍不住怪道。
“萧大匠何必如此气愤,都是朝廷安排人力物力,又没有让您掏您的老底。”
萧规身为三品将作大匠,又是皇室旁支,虽然身上流着皇族的血,却向来兢兢业业,以真本事立足,难免有些傲气,向来鲜少有人这样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年轻后生。
萧规恼羞成怒的瞪着她。
“无知竖子!安敢如此无礼!”
“殿下!”
他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萧承稷。
魏良时有些不服气的低着头,瞪着地上萧规的影子。
众人原以为萧承稷要出言训斥,没想到忽然听到一声嗤笑。
只是一瞬的光景。
萧承稷顿住唇边扬起的弧度,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魏良时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萧承稷转头看见萧规涨红的粗脸,下巴上的络腮胡几乎都要翘起来,渐渐收起笑。
男人沉下脸,冷冷的瞪了一眼还不知错的魏良时。
“越发的放肆了!”
“初出茅庐,便敢顶撞萧大匠,虽不是你的上峰,那也是你的前辈。”
萧承稷皱眉道。
“如今便这样口无遮拦,以后是不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魏良时低下头,“臣知错了。”
萧承稷冷冷道:“既然知错,便给萧大匠赔个礼,之后以工代赈,少不得要麻烦人家。”
魏良时先是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惊喜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恭恭敬敬的给还未消气的萧规鞠了一躬。
“下官年轻不懂事,萧大匠千万不要跟下官计较。”
见魏良时认错态度诚恳,又是当着清河王与这样多同僚的面,也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不再为难,受了这一礼。
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眼花了。
散会时,他隐隐约约听到清河王殿下含着无奈的声音,低头对那个御史台新来的年轻人道。
“方才你恼什么?又没说不让你干。”
这语气仿佛不像是与僚属讲话。
倒像是放下身段架子在哄人。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个有些骄傲的年轻人。
那是个皮肤白净,清瘦身段的年轻人。
长相倒是清秀温和,牙口却十分伶俐,得理不饶人。
“殿下若是同意,干什么不早些答应。”
那年轻人竟然低声抱怨了一句。
“非要这么吊着人,舒服些么?”
身旁的同僚推了一把他,他这才回过神来,被拉着走远了些。
只是再回头,两人好像又说了句什么,却听不清楚了,只看见清河王忽的笑起来——
随后,矜贵的王侯抬起手,亲自摘掉了魏良时肩上的一片落叶。
唇边勾着慵懒随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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