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国
肆月初玖2020-10-20 18:002,971

  叶云山紧紧抓住叶淮烟的手臂,隐隐有些兴奋道:“小八,你去杀了他,你杀了他,为我们大齐皇室报仇!”

  叶淮烟看着明夕拾,他面无表情,对叶云山表现出的痛恨和杀意无动于衷,只是与叶淮烟对视着。

  “不行,父皇,夕拾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杀他的。”叶淮烟转过头对父皇说。

  叶云山一脸不可置信,仇人当前,叶淮烟居然拒绝报仇?

  “小八,你难道不记得我们大齐皇室是毁于谁手了吗?朕和你的母后,哥哥姐姐们,都是被谁所害?”叶云山厉声质问他,刚刚父子相见的温情转瞬即逝,他的话化作无情的利刃刺向叶淮烟。

  “父皇,人的命数早已注定,大齐的衰落也是大势所趋,又何必执着于复仇呢,何况,夕拾他当时也不过十八岁,他并非害死你们的元凶,我又怎能对他出手?”

  换作寻常人,一定会选择手刃仇人全家,但他却放弃报仇,在世人眼中,必然是个不肖子孙吧。

  叶淮烟虽然自觉愧对先祖,但他却并不后悔,叶云山见他拒绝杀明夕拾,满脸心痛,他说:“小八,你就算不顾念父皇,难道就不思念他们吗?”

  叶云山向后一指,叶淮烟轻轻抬头看向他身后,却在一瞬间心痛如绞,他的母后,哥哥姐姐们,从小照顾他的宫人们,都在叶云山的身后看着他。

  “母后,大哥、二哥,小八好想你们。”

  叶淮烟痛哭出声,投入母后的怀中,这怀抱没有一丝温度,却让他舍不得离开。

  “小八,母后好难受啊,明严的军队在皇宫外面守着,出去一个便杀一个,母后好饿,好冷,想烤火,可火烧在身上又太疼了,母后死的时候一直在叫你,你听到了吗?”

  叶淮烟低着头,任由眼泪低落,母后的话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口,那天的场面仿佛在眼前浮现,火光中,他熟悉的亲人们经受漫长的痛苦死去,可他却只来得及给他们收尸。

  叶淮烟缓慢地站起身,看向人群中最小的小姑娘。

  “你是九妹妹吗?”他轻声问。

  小姑娘抱紧了母后的大腿,怯生生的看着他,小脸惨白没有血色,可依旧能看出,她生前必然是粉雕玉琢一般的可爱。

  “八哥哥,我是小九,父皇母后,还有五哥哥都总说起你,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呀?”小小的妹妹说话断句还有些不准,但叶淮烟听在心里,窝心得紧。

  在华阳山的第三年,从皇城中送来一封信,是母后亲自书写的,言他有了一个九妹妹,等到九妹妹及笄的时候,她会请父皇同意,允他回城见一见妹妹。

  只是还未等到及笄,叶淮烟见到她的时候,只留下一把香灰了。

  “哥哥,我好痛。”

  “小八,大齐皇室上下十余口姓名,都是明严逼死的啊。”

  “母后很想在死前见你一面,可惜母后坚持不下去了。”

  “……”

  叶淮烟内心痛苦不堪,他之前所有的坚持和洒脱都成了自欺欺人的笑话,什么江山更迭自有定数,什么修仙之人不理凡尘俗事,在此刻父母亲人一声声悲鸣中,他根本无法做到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淮烟。”明夕拾在身后叫他,叶淮烟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会被自责和愧疚淹没,真的伤害到他。

  “淮烟,若是杀了我,能让他们的灵魂安息,那你就动手吧。”

  “不,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知何时,明夕拾已经走到他身边,他一只手搭在叶淮烟肩膀上,轻柔地声音说:“淮烟,我的父亲对你家人的伤害是事实,他不止逼死了他们,还在死前对他们进行虐待,断水断粮,威胁恐吓,我身为人子,自当为他的所作所为偿还欠下的罪孽,你杀了我吧,对我也算是一种解脱。”

  “不要再说了。”叶淮烟紧闭双眼,双唇颤抖。

  “你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明夕拾的声音有些缥缈,叶淮烟睁开眼,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又发生了改变。

  气势恢宏的宫殿装饰异常熟悉,他此刻所在的地方,是曾经的大齐皇宫正殿。

  叶淮烟看到自己的父皇坐在正殿的龙椅上,头低垂着,母后抱着最小的九妹妹坐在下方的台阶上,无声地哭泣着,妹妹已经晕过去了,他的哥哥姐姐站在中间的空地处,面色木然,那里是往常大臣们上朝站立的地方。

  宫门紧闭,门外可以看到跑动的人影和哭喊声,叶淮烟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看着这一切,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叶淮烟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大齐破国之前的情形,此时他刚得到消息,从华阳山赶来,千里之遥的路途,他即便是驾云御剑,也至少要一天才能到。

  就在这期间,他的父皇亲手,将所有人锁在正殿之内,一把火自焚,谢罪于天下。

  门外贴上来一个身影,一个宫人颤抖着声音,隔着门说:“启禀陛下,今日已经是约定的第三天了,明严将军就在宫外,说是您若再不开宫门,他就要屠宫了。”

  弱小的女子们一听这话已经忍不住哭泣起来,男子也耷拉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如今皇宫被重重包围,他们走投无路,逃脱无门,在这正殿中也是垂死挣扎。

  叶云山动了动身子,意图挺起胸膛来,但他两天来滴水未进,生不出一丝力气。

  “你们,若是有要投降的,便去吧,或许还能留住一条性命。”他的声音嘶哑,看着下面的儿子女儿,心中痛苦万分。是他过于懦弱,害了这群无辜的孩子。

  “父皇,三哥早在明严进城时便降了,他的尸体还在西华市口暴晒呢,我们降与不降,有何区别呢?”说话的是叶淮烟的大哥,叶淮烟对这位大哥印象不深,他们年龄差距太大,他出生时,大哥就已经在朝中做事,并没有时间亲近弟弟,但据传他资质平平,忠厚老实,并不出挑。

  “呵,老三啊,事到如今,也怨不得他。”叶云山缓缓站起身,走下台阶,他步履踉跄,推开了意图搀扶他的子女,强撑着一步一步走到下面,然后面朝皇位方向跪了下去。

  他一跪,其他人连忙跟着他跪下,皇后抱着小女儿,跪坐在地上,一只手去够叶云山的肩膀,她露出了一个笑脸,说:“陛下,我们早已没有退路了,如今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会陪你一起。”

  叶云山眼中含泪,他贵为天子,此刻无助地跪倒在地,躬起身子,冲龙椅磕了一个头:“朕登基十七年,只知享乐,忽略百姓,从未出巡探访民情,错用贼人,毁我大齐百年基业,朕有罪啊!”

  “反贼逼宫,若朕开宫门投降,又如何对得起大齐的先皇、列祖列宗?”

  叶淮烟绝望地看着他们,他跪在父皇身边,可是他们却发现不了他。

  “朕死不足惜,只是可怜我的孩儿们,年纪轻轻就要命丧于此,还有我那可怜的淮烟……”叶云山趴在地上,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哪里还有往日的帝王之尊。

  叶云山抬起身子,扶着地面,转过身子,面朝他的皇后和孩子们,又磕了一个头,所有人又惊又惧,避开他的动作,不知所措。

  他磕完头,直起身,环顾了一圈,默默在心中做了个决定:“朕对不起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只可惜生在了帝王家,如今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朕自不会让他们如愿,即便是自缢,也不会死于反贼之手。”

  所有人心头一震,叶淮烟拼命摇头,呼喊着让他们停下,等一等,可惜没有人听得到他。

  “孩儿愿随父皇一起。”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响起,众人朝皇后的方向看去,刚刚说话的,竟然是他们最小的妹妹。

  九公主,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儿,还不明白生与死的区别,她只是单纯地觉得,父皇看起来好可怜,她想陪着他。九妹妹的话打破了平静,紧接着,大皇子也说道:“儿臣愿随父皇赴死。”

  其实众人心中都清楚,今日难逃一死,只是体不体面的区别而已。

  “儿臣也愿意。”

  “儿臣也是。”

  ……

  叶淮烟呆呆地坐在地上,听着他们一声声勇敢赴死的宣告,心空了一大片。

  他看着他们将所有能引燃的灯油、御酒泼洒在地上,看着地上的火舌越卷越大,看着他们身体沾满了火焰,痛苦地哀嚎……

  叶淮烟的眼前突然陷入黑暗,一双手从身后将他的眼睛蒙住了,轻声在他耳边道:“看到了吗,他们就是这么死的,是被我的父亲逼死的。”

  亲人的痛呼逐渐远去,这双手撤下之后,叶淮烟有回到了白色空茫的世界,面前是他的亲人灵魂,身后是明夕拾,生与死的交界,这就是寂冥道。

继续阅读:寂冥道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在修仙路上c位出道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