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通道都是漆黑一片,周牧歌身体有些虚弱,一手倚着墙壁,一手被莫向晴搀扶着,两个人缓慢地朝前挪动。
“多谢莫师妹刚刚相救之恩,此次是我拖累你了。”周牧歌一贯流转自如的语气现在显得和缓低沉许多,可以听出他确实不好受。
“是我该做的,周师兄,刚刚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莫向晴问。
他们进了洞口后匍匐爬行了一阵儿,就感觉前面开阔许多,可没走多久,周牧歌忽然有些神志不清,口中不断念叨着“爹爹、娘亲”,目光没有焦点,看起来痛苦不堪。
莫向晴无奈,尝试用自己的追魂铃换回他的神志,只可惜效果太慢,足足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才慢慢平复下来,可是清醒后的周牧歌明显功力大减,站都站不稳,看样子是伤了神识。
“刚刚出现了幻觉,我见到了已经去世的亲人。”周牧歌不想隐瞒莫向晴,便向她和盘托出,只是回忆的过程着实煎熬。
他刚刚仿佛跌落到了时间罅隙,父亲和母亲同时出现,他们被五花大绑,分别吊在自己的两侧,而他,踏在一个三尺见方的石梁上,一边是寒冰地狱,一边是红莲业火。
父母痛苦的呼喊着,接受刺骨的寒冷与炽热的烈火折磨,他在石梁上,想去救他们,可却被无形的结界阻挡,无法踏出石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周牧歌自幼便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家族有地位有势力,从无人敢惹,他上有兄长下有妹妹,去修仙入道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可以说是一生都顺风顺水,只有入道十五年后,收到了家中寄来的讣告,父母双双离世。
此事是他这辈子最伤心难过的经历,可周牧歌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会成为他试炼的阻碍。
“你想救他们吗?”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换回了周牧歌的注意。
“你是谁?”他理智尚在,知道自己正在试炼,这必然是一道关卡,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你可知自己在何处?”那个声音问。
“这是寂冥道,我在幻境中。”周牧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可也不是,寂冥道是荒境之泽与冥界交汇处,若一个人心有牵挂,便会踏入冥界,见到自己的亲人。”
“你说什么?”周牧歌不敢相信,如果这不是幻境,而是冥界,那么他的父母真的在受寒冰烈火的折磨吗?
“你在骗我,我父母生前多行善举,怎么可能下地狱?”
“呵,你真的相信,他们是无辜的?”
周牧歌不发一言,他紧握双拳,不敢去看父母任何一人。
“哼,你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们对你而言是慈祥的父母,可对外却是另一副面孔。”
周牧歌深呼吸一口,稳住心神:“你到底要如何?”
“周牧歌,你是半仙之体,斩妖除魔无数,是百姓心中极具名望的修仙者,若你以毕生功力交换,可以救你父母其中一人,你当救谁?”
“……”
“难不成你贪生怕死,舍不得牺牲自己?”
“……”
周牧歌的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这个人的话,可他心中又有惧怕,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啊——”
红莲业火猛地冒出一道火星,从他母亲的身前越过,留下黑色的斑点,火焰从他的眼前掠过,灼热的高温瞬间烧毁了他的衣角。
他的衣服是仙蚕丝,非凡火所能烧毁,难不成这真的是红莲业火,无间地狱吗?
母亲嘶哑无助地哭喊,目光悲痛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周牧歌目眦剧烈,控制不住自己向前迈去,却被结界挡了回来。
“我要如何交换?”
他没有时间再去犹豫,即便是受骗,最多也不过是一身功力罢了。
“哈哈,你先想好,要救谁,你救下一个,另一个就会立刻掉下去。”
周牧歌心中怒意汹涌,恨不得杀了这个说话的人,可他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他甚至找不到此人的位置。
“选你的父亲,还是母亲?”
“你刚刚说,我的毕生功力,可以救下一人,那我的性命呢,我死了,他们能否不再受此苦楚?”
“呵,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我是半仙之体,当世修仙界,半仙之体不超过二十人,这还不够?”
“你确定要以自身性命交换?”
“没错。”
……
耳边的哭喊声停下了,周牧歌眼见他的父母身上的绳索消失,身体被托在空中,缓缓落在石梁上。
“动手吧,等你死去,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投胎了。”
周牧歌抽出自己的佩剑,他的武器有两把,一刀一剑,合称“极星”,威力无敌,锋刃无比。
他朝手腕割下,血泊泊冒出,滴在石梁上,溅开。
极星薄且坚韧,轻轻一划便深可见骨,以往周牧歌都是将它刺进妖魔邪祟的身上,如今却轮到自己领略其中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铃音,有些熟悉。
他强撑着站起身,睁开眼环顾四周,两边的寒冰地狱与红莲业火无比真实,他不能跨过结界,却能感受到两侧冰与火的实感。
耳边的铃声无休无止,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不要管那么多了,周牧歌,只要你一死,父母就可以解脱,他们就可以离开这炼狱,再也不会在冥界受苦了……
不对,不对!
这里真的是冥界吗?他到底是为什么如此轻易就相信了?
“这里是冥界还是幻境?”他呢喃着,感到自己无比混乱。
踉跄着走向父母,他们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周牧歌伸出手去触碰他们,但他惊讶地发现,眼前的父母在与他手指接触的瞬间散开身形……
这不是灵体!
铃铛清脆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周牧歌再也无法忽略它的存在,是谁在摇铃?是谁?
莫向晴!是莫师妹,他们一起进了寂冥道,莫向晴在摇铃!
脑子里轰的一声,周牧歌猛地睁眼,就看到面前的莫向晴正在担忧地望着他。
“你的意思是,以为自己踏入了冥界,见到了父母,为了解救他们你牺牲了自己?看来这寂冥道果然强势,师兄此等修为都入了套,也不知其他人那边如何了。”
“师妹,你什么都没有遇到吗?”他疑惑地问。
“没有,不过遇见了我也不怕,我从未见过自己的亲人,是师父将我养大的,师父她老人家健在,我不会落入陷阱。”莫向晴说。
周牧歌放下心,看来这幻境是因人而异,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经历。
“师兄,前面有岔路。”
周牧歌闻声看去,确实,他们一路行来都畅通无阻,也没有遇到岔路,可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分叉口,而且是个多分岔口,只是一条路更宽阔些,另外几条岔路与他们所在的通道大小相似。
“这……”周牧歌心中有一点猜测,他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从略窄的那条路中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他和莫向晴对视一眼,各自戒备,警惕地盯着里面,却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是柳寒玉!
“师妹!”莫向晴喊道,柳寒玉脸上神色焦急,惊慌失措,一听到她的声音,眼睛一亮,急忙冲出来。
“师姐,周师兄,不好了,你师弟在里面突然开始攻击我,还自残,你快去看看!”
周牧歌心中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说:“你们在此等候,我去看看。”说完就要往里走。
莫向晴急忙拦住他,说:“周师兄,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也不等周牧歌回应,就自己冲了进去。
周牧歌连忙要跟上,却被拉住了,他回头一看,竟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明夕拾和叶淮烟。
明夕拾说:“你看起来很虚弱,在此等候即可,我和淮烟去。”
叶淮烟已经先行一步,明夕拾让柳寒玉照看一下周牧歌,自己迅速跟了上去。
明夕拾和叶淮烟也是刚刚才从通道内出来,还没有见到人就先听到了柳寒玉的呼喊声,他们让顾飞云留守,自己出去查看林思心的状况。
叶淮烟见到林思心的瞬间,就感到不妙,他很明显是神识被控制,神色凶狠,眼睛空洞无光。
三个人一出现,林思心就发现了,他出手狠厉毫不留情,明夕拾率先上前控制住他,莫向晴又开始摇铃,可是她刚刚对周牧歌使用过,有些力不从心,便对叶淮烟说:“叶师兄,刚刚我用过追魂铃,有一点效果,若是你的清霜,应该见效更快。”
叶淮烟点点头,立刻取出洞箫,开始吹奏起来。
随着他的箫声,林思心动作有了一点凝滞,明夕拾借机将他完全制住,并封了他的四感,只留听觉。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林思心终于安定下来,明夕拾解封后,他神思清明,面带疑惑。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叶淮烟放下洞箫,问他:“你不记得刚刚发生什么了?”
林思心摇摇头,明夕拾几人对视一眼,心中也有疑惑。
“没事,应该也是寂冥道的幻觉,现在正常就好了。”叶淮烟说。
林思心皱了皱眉,可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什么,只记得正在通道里走着,就两眼一黑,然后就听到叶淮烟的箫声,等到双眼能重新视物后,就看到他们几人了。
几人出了洞口,周牧歌关心道:“师弟,没事吧?”
林思心摇摇头,他看起来毫无异常,呼吸平稳,也没有受伤的迹象,看起来倒是周牧歌更惨一些。
“这寂冥道真是蹊跷,此地不宜久留,这些通道应该都能通往这里,等其他人出来,我们立刻离开此处。”叶淮烟道。
众人点头,过了不久,程遥、孙齐、郑熏、郑然,再加个顾飞云,十一个人到齐,便往唯一一个宽敞的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