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尚未说完,少年轻轻眨动眼睛,他手中剑出鞘,未免太快,犹如闪电,围着他的人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便听到张缄的哭喊声、惨叫声,凄厉不已!
“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张缄捂着断臂,不停的叫唤着,这声音很难听。少年轻轻转身,低声对昭仁说道:“闭眼。”
昭仁一愣,但听话的闭眼了,少年伸出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顺手在昭仁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
“给我杀了他!杀了他!”张缄红着眼大叫着,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不要动。”少年再语。
话毕,他先动了。
昭仁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到一声声闷哼,一声声撕裂,一声声风啸,一声声倒地。
很快,周围安静了下来。
随即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少年提着不停滴血的三尺剑,星辰皓月皆在其中,剑下是大内侍卫张缄。张缄这一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生死死,但是今天这样的场面,他是第一次见,因为他从未被人拿剑指着过,从未像今日这么狼狈不堪。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不要派人来追,否则,我一个不留!若是我生气了,我不保证大内皇宫会不会多出几百具死尸。”
少年声音沉沉,如同秋冬的水,没有活力。
张缄木讷的点了点头,少年回身,用绢帛遮了昭仁的双眼,将其缓缓抱起,纵身一跃。龙鳞瓦咔擦声响,转眼少年已不见。
张缄看着满地的尸体,心神难宁,双眼通红,惊惧不消。
长安城远郊,一处林外,溪水潺潺,跨过溪水,走不了多远便是无止尽的山崖。秋冬风吹袭,已有七分寒气,落叶声声,难掩哀叹。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溪水边,昭仁和周良音背靠背的坐着。
昭仁脸色惨白,眼睛通红。周良音长叹,脸色微黑,未曾言语。
“说说看,你叫什么?”昭仁轻笑,这笑声似是在自嘲。嘲笑自己无端相信了一头狼,一头败絮其中、信口开河、大奸似忠的狼。
“周朝。”周良音无奈苦笑,说出了实话。
“周朝?”昭仁念叨了一句,又笑,心想:“他果然全是骗我的。我还真是天真,居然连这种人的话都信。”
“你为什么要接近我?”昭仁再问。
周良音没答。
“不敢说?没事。我来帮你说。”昭仁的答案让周良音意外,周良音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话。
“你接近我,是为了报仇。我不知道你的仇恨起于何处,但是我想这一定是很深很深的仇恨,才值得你谋划这么长的时间。甚至不惜赌上一切,你的身份,你在长安里的一切,你跟随我的种种,你对我的爱,全都是假的。”
昭仁顿住,不再言语。
少顷,她哽咽一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她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为自己孤独愚蠢的爱而流泪了,要不然,实在是太傻了不是?
“你杀了太傅罗晚成,用金吾!然后故意将金吾扔在罪案现场,让皇帝哥哥看到这一切,然后,我家就完了!如今,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为什么要救我?你难道不是要我全家死绝吗?”
昭仁猛然转身抓住周良音的衣服狠狠拉扯了两下,随即松手,轻轻捶打周良音脊背,低头泣不成声。
周良音转身,抓住昭仁的手,昭仁没有反抗,她忙着哭泣,或许无暇顾及吧。
周良音将昭仁慢慢的拉起来,昭仁未曾抬头,哽咽不止。
周良音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没错。我就是要杀你全家!就像当年,你父亲对我家那样!”
昭仁缓缓抬首,通红的眼圈之中是难以自禁的讶异和失落。她满以为,周良音会辩解什么,事实上她也希望周良音辩解,至少,给她留点念想。
可他大方的承认,眉眼之间,甚至带着轻蔑的笑意。
他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未免太心狠。事到如今竟还无半点悔意,未免太绝情。
原来,她真的是个傻子。难怪他一开始就认为自己很傻。
“现在,我终于大仇得报,无牵无挂了。至于救你,也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现在看来,平平无常,若你求我,兴许我还能放过你。但现在,你没机会了。把金吾交出来吧。”周良音伸出手。
昭仁心中在想,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啊?他怎么能把戏演的如此好的?之前,他对自己的种种温存,如何能体现的如此淋漓尽致,如何就能欺骗了自己这颗少女心?真是可笑。
“我都看到了,你不老实,趁我杀人的时候,拿了那柄金吾。你不会是想用它杀了我吧?”周良音冷笑着问。
昭仁脸色惨白,她没想到周良音洞若观火,这都看到了。
“差不多行了。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我连皇帝的侍卫都可以轻易杀死,你认为你有机会吗?”周良音的言语锐利的像是刀剑,时时刻刻都在昭仁的心上划动着,昭仁的痛苦终于爆发了。
她取出了金吾,周良音冷笑,伸手去接,昭仁就这样低着头将金吾刺进了他的胸口,刀身没入,只有刀柄还在外面。鲜血淋漓,滋啦滋啦的洒到昭仁的手上。昭仁始终闭着眼,她第一次杀人,怎敢看?
而等到她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的时候,周良音竟然在笑。他胸口插着世上最锋利的匕首,怎还能笑出来?
那笑容灿烂,如同初见时自恋、狂傲、不羁、温暖的笑容。又是一声长叹,这一声,代表了释怀。
是啊,大仇得报,他也该走了。
死在他爱过的人手上。
世间种种,都在解脱。叶落满地,明年春夏还是会张满树,只是此已非彼而已。以后,还会有人出现在她身边,照顾她,疼爱她,只是此已非彼。那不是他,但只要有就够了。
若无。
若无呢?周良音心头忽然浮现出这个疑问,这是他末了最后一个问题了。
若无,便无吧。
再等一世,还你便是。
他是个洒脱的人,这些年生生死死,看过了太多,唯独放不下的就是冤死的父亲。所以,他决定回来报仇。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该离去了。
周良音拼尽最后力气搂住昭仁的脖颈,将她压到自己面前,四目相对。昭仁的眼神有些慌乱,她没想到自己真的杀了周良音。她很奇怪,以周良音的身手,自己这一刀,肯定能够躲过的啊!
为什么没躲过呢?虽然,她真的很想杀了周良音,但这个问题她还是没办法解答。虽然心中有了那唯一的答案,却始终不敢相信。
现在,周良音给了她答案。
“等天黑了去西郊,千万别回长安。西郊管道旁那颗大柳树下,有我为你安排好的一切。记住,别再记恨我。记住,别回长安。记住,对不起。”
是啊,对不起,是他毁了一切。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