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禾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凉滑腻的翡翠。
她在这个时代,就像一叶无根的浮萍,而战家,或者说战霆舟递过来的,是一根能让她暂时抓住的藤。
她缓缓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直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男人不知何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咳。”
沈知禾的脸颊倏地烧了起来,她慌忙移开视线,几乎是狼狈地别过头去。
该死!
她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呆了!
“孩子们……的新衣服很合身,谢谢你。”
这话说得又干又硬,连她自己都觉得尴尬。
战霆舟似乎没在意她的失态,只是点点头,目光转向了那三个穿着新衣的小家伙。
他走到三豆儿面前,像刚才那样,又一次自然而然地蹲了下来。
“喜欢吗?”
“喜欢!”
三豆儿就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小脑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叔叔最好了!”
叔叔……
沈知禾敏锐地注意到,在听到这个称呼时,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也是,马上就要做名义上的夫妻了,孩子们还叫他叔叔,像什么话。
更何况,他还顶着亲生父亲的名头。
沈知禾心里一动,看着那一大两小依偎在一起的画面,突然开口。
“孩子们。”
三个小豆丁齐刷刷地看向她,又看看抱着妹妹的战霆舟,眼神里带不解。
“以后,要叫爸爸。”
战霆舟抱着三豆儿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沈知禾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大豆儿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看妈妈鼓励的眼神,又看看眼前这个高大的,会给自己披衣服,会救自己脱困的男人。
他抿了抿唇,小小的胸膛挺了挺,试探地叫了一句。
“……爸爸。”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了战霆舟的心上。
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松开怀里的三豆儿,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地落在了大豆儿的头顶。
他摸了摸那柔软的发丝。
“乖。”
沈知禾看着这一幕,鼻子突然就酸了。
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一层水汽迅速蒙了上来。
她转过身,假装去整理床上孩子们换下来的旧衣服,声音带着鼻音。
“我、我去把衣服叠好……”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和皂角清香的男性气息,就从身后笼罩了过来。
“明天去试礼服。”
他的声音很近,就响在她的耳后。
“我找了上海来的老师傅,专门给你做的。”
上海来的老师傅?
为了做一件礼服?
这个年代,结婚扯块红布做身新衣裳就算顶顶气派了,他竟然专门从上海请人来做礼服?
沈知禾心头巨震,下意识地转身。
“你……”
“唔。”
她的鼻尖,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一堵温热结实的胸膛。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沈知禾像被烫到一样,连忙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好。”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已经烧得能烙饼了。
战霆舟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样子,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知禾走到窗前,推开那扇老旧的木窗,夜里的凉风吹进来,才让她发烫的脸颊降下温来。
她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招待所外的夜色里,融入一片深沉的黑暗。
月光如水,洒在窗台上。
那个红木匣子静静地躺在那里,里面的翡翠镯子,在月色下泛着温润而清冷的光泽。
沈知禾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各取所需的协议婚姻,似乎正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而这份失控,不仅仅在她这边发酵。
此刻的战家老宅,灯火通明,气氛却冷得像冰窖。
“啪——!”
一声脆响,上好的青花瓷茶杯在苏婉手里,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造孽啊!我这张老脸以后往哪儿搁!”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屈辱。她一想到白天那些老姐妹们打着恭喜的名头,实则来探听八卦的嘴脸,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妈,您就省点力气吧,杯子又没惹您。”
战明玥翘着二郎腿,一边往嘴里嗑着瓜子,一边幸灾乐祸地开口。
“我看那沈知禾,长得跟天仙似的,配我哥不亏。再说了,爷爷都点头了,您在这儿摔东西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
苏婉回头,指着女儿的鼻子骂。
“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拖油瓶!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进了我们战家的门,以后让我在大院里怎么抬得起头?!”
“够了!”
一声沉闷的低吼从书房传来。
战卫国沉着一张脸走出来,“老爷子已经拍板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谁也别再给我说三道四!”
他这一吼,苏婉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剩下的只有委屈。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霆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女人……”
战卫国看着妻子,烦躁地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走回了书房。
战明玥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嫌弃地撇了撇嘴。
她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扔,施施然地站起身,转身上了楼。
疯女人想这么顺顺当当进他们战家的门?
做梦!
她战明玥可不是她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妈,也不是那个被老爷子压得死死的爸。
婚礼上,她有的是办法,让那个叫沈知禾的女人,知道知道什么叫难堪!
但不管战家人心里怎么翻江倒海,七天后,婚礼还是会如期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