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禾看着这阵仗,又想笑又觉得有点夸张。
不就是个高考嘛,怎么被他们搞得跟要上战场一样。
那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但看着这群人的热情劲,她又给咽了回去。
就在这一片热闹里,一只温暖又干燥的大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放在沙发上的手。
沈知禾转过头。
战霆舟就坐在她旁边,目光落在前面热烈讨论的家人身上,声音压得很低。
“爷爷他们太高兴了。”
“这么多年,我们家……还没出过一个正经的大学生。”
沈知禾听得有些吃惊。
她一直觉得,像战霆舟这种人,怎么也得是国内顶尖大学毕业的。
她这么想的,所以也就直接问出了口:“你不是?”
话音落下,男人挺得笔直的后背似乎僵了一下,一丝热气从脖子根悄悄爬了上来。
“没赶上好时候。”
他的回答很短,也很模糊。
旁边的战明玥耳朵尖,凑过来抢着解释。
“嫂子你不知道!我哥当年成绩好得不得了,所有人都说他肯定能考上京大!”
“结果呢?偏偏到他考试那年,高考停了。”
说着,她撇着嘴,语气里全是可惜。
“后来他就去了基层,从最小的办事员干起,一步一步,熬了那么多年才到今天这个位置。”
话音落下,沈知禾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
原来他不是天生就走在康庄大道上,而是在泥地里硬生生踩出了一条路来。
这个发现,让她对他生出了一种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敬佩。
她下意识询问:“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考?”
战霆舟明显是愣住了。
他转过头,直直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很复杂。
他承认,在这一刻,他差一点就要被这个提议说动了。
但理智很快把他拽了回来。
“我现在是外交部的参赞,再去参加高考,不合适。”
沈知禾了然,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也是,他已经站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确实不再需要一张大学文凭来证明什么。
“也是,你不需要了。”
她的话刚说完,身边的男人忽然急着补了一句。
“但我可以辅导你。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下学习。”
沈知禾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哦?”
她想起七十年代末恢复的高考,那题目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别的。
多一个人帮忙梳理知识点,总归是好事。
尤其这还是一个智商和毅力都顶尖的编外导师。
沈知禾不逗他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好,数学部分,就拜托你了,战老师。”
“包在我身上!”
说做就做,客厅里的总动员大会一结束,战霆舟就带着沈知禾进了书房。
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崭新的高中数学课本。
“我们从头开始。先从函数开始?”
他的姿态很认真,侧脸的线条在灯下显得格外。
沈知禾看着课本上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印刷符号和定义,暗自庆幸。
她在二十一世纪时,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学霸。
可时隔多年,知识早已还给了老师大半,更何况七十年代的教材编排和考核重点,与她所熟悉的体系截然不同。
战霆舟见她没反对,便当她是默认了。
“这里,要特别注意定义域的取值范围。”
“一个变量,只有在确定的取值范围内,它对应的函数值才有意义。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外交对等原则。”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沈知禾,尝试用她更能理解的方式去解释。
“只有在双方都认可的框架内,我们的表态和诉求,才能得到有效的回应。超出了这个框架,一切都是无效的。”
沈知禾微微一怔。
用外交关系来解释函数定义域,这个比喻新奇又精准。
她忍不住赞叹,“战参赞很会教嘛。”
男人挺直的后背僵硬了一瞬,轻咳一声,视线重新落回书本上。
“平时给部门新人做培训,练出来的。”
沈知禾看他这副模样,觉得有趣。
“那以后,就要多多指教了,战老师?”
那声战老师被她念得又轻又软,战霆舟握着钢笔的手指收紧了些。
过了好几秒,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但接下来,辅导正式开始。
战霆舟进入状态后,便彻底展现出了他学识渊博的一面。
无论是抽象的集合论,还是复杂的函数图像变换,他总能用最简明扼要的语言,把核心概念讲得透彻。
沈知禾的底子本就好,闻一知十,很快就跟上了他的节奏。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偶尔穿插几句问答,配合得极为默契。
直到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哥,嫂子,该休息啦!”
战明玥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出现在门口,她一出现,眼珠子不住地往他们两个身上瞄。
沈知禾本来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被她的话惊得回神,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才发现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闻言,战霆舟也合上面前的课本,率先开口:“明天我早点回来。”
沈知禾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文具,一边随口应着。
“不用着急,你的工作重要。”
毕竟外交部的工作哪里是说早回就能早回的,反正她自己也能学。
谁知身边的男人却停下了动作,神色认真地回答她。
“你的事,更重要。”
沈知禾收拾文具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深邃双眸。
战明玥把牛奶放在两人手边,看着这副场景,忍不住在旁边偷笑起来。
战霆舟立刻投去一记警告的瞥视。
战明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冲沈知禾挤了挤眼,然后飞快地溜出了书房。
临走前,还体贴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第二天,战老爷子果然没让大家失望。
他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就踩着晨光出了门。
直到临近中午,他才红光满面地回来,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沓厚厚的纸。
“快来!知禾,看爷爷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