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明玥已经手脚麻利地抱来了一大叠裁剪好的布料，献宝似的堆在苏婉面前的桌子上。
“可不是嘛！”
“红星机械厂那五十套工装的盘扣最难做，妈您瞧瞧，这是他们要的盘花扣样版。”
苏婉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这个花样……是改良过的？”
传统的盘花扣虽然也好看，但线条没这么流畅，收尾的地方也容易松散。
闻言，战明玥的下巴骄傲地抬了起来。
“那当然！这是我嫂子亲自画的图样，现在整个京市，就咱们家会做这种新式的！”
沈知禾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搬了张小马扎，在苏婉旁边坐了下来。
“这个缠扣的力道要均匀，特别是拐角这里，线要拉紧，但又不能让布料起皱。”
她一边说，一边放慢了动作，将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展示给婆婆看。
苏婉看得极其认真，不过片刻，她就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说着，她拿起针线和布料。
沈知禾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打扰。
门上挂着的铜铃铛叮铃一声清响。
战明玥正趴在柜台上看苏婉做活，闻声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张阿姨，您来啦！”
一个穿着灰色干部服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菜篮子。
“明玥丫头，我上个礼拜定做的那件衬衫，好了没有啊？”
“早就给您做好了！”
战明玥利落地从柜台底下取出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的包裹，小心翼翼地展开。
“您瞧，白色的确良，一点杂色都没有。”
“您再摸摸这料子，正宗上海货，贴身穿最舒服，洗多少次都不会变形的。”
张阿姨接过去，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领口和袖口的针脚，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真好。”
战明玥从柜台后面拿出一面小巧的椭圆镜子，双手递了过去。
“您照照，这腰身收得多好。”
“不是我吹，现在这京市里，您再找不出第二家能把的确良衬衫做得这么合身、这么显精神的了！”
张阿姨接过镜子，对着自己照了又照，脸上是掩不住的满意。
她利落地从兜里掏出钱和布票，拍在玻璃柜台上。
“丫头，这件衣裳我穿着去单位，保准我们车间的人都得羡慕。”
战明玥手脚麻利地收了钱，又用牛皮纸将客人换下的旧衣服仔细包好。
“那您可得帮我们多宣传宣传，下次带同事来，我给您算便宜点！”
“那是一定的！”
送走了张阿姨，苏婉手里的活计停了下来。
店堂里，女儿正哼着小曲儿，将柜台上的碎布头和线头一一收进簸箕里，她忍不住轻声开口。
“明玥现在……真是能干。”
沈知禾正低头整理着布料，闻言抬起头，顺着婆婆的视线看过去。
“嗯，她学得快，嘴甜心细，客人都喜欢她。”
苏婉缓缓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儿媳。
“这都是你带得好，知禾，这个家多亏有你。”
闻言，沈知禾连忙摆了摆手，耳根有些发热。
“妈，您别这么说。明玥是自己肯学，自己争气。”
苏-婉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
“从前，我总担心这丫头性子莽撞，做事三分钟热度，没个长性。总想着给她找个铁饭碗，让她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就过去了。”
她停顿了一下，望向正和客人说笑的小女儿，。
“可现在你看……是你让她长大了，让她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这份突如其来的郑重夸奖，让沈知禾有些不好意思。
“我真的……没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只是顺水推舟，是明玥自己抓住了机会。
但苏婉的坚持超乎她的预料。
她摇摇头，声音放的很轻。
“从前我们这些老的，总觉得姑娘家有个安稳的工作，嫁个好人家，就是天大的福气。可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能靠自己的手艺吃饭，活得敞亮，比什么都强。”
闻言，沈知禾垂下眼帘。
婆婆能有这样的转变，比店里多接一百个订单都让她高兴。
“妈，您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苏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该谢的，就得谢。”
“还有……还有霆舟那件事。当初是妈说话重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沈知禾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猝不及不及地撞了一下。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婆婆交叠的手背上。
“妈，都过去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
苏婉用力地点了点头，别过脸去，抬手用袖口飞快地抹了一下。
“嗯，挺好，都挺好……”
就在这时，战明玥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她一把搂住苏婉的胳膊，好奇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神秘。”
“妈，您可别在嫂子面前说我坏话啊，我可都听见了！”
沈知禾被她逗笑了，顺势将话题引开。
“夸你还来不及呢。”
“刚才张阿姨走的时候说，她要介绍她们纺织厂的女工都来我们这儿做工作服。”
闻言，战明玥立刻凑到苏婉身边，抱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晃。
“妈！那可太好了！您可得帮我！”
“红星机械厂那五十套工装的盘扣还没做完呢，这要是再来一个纺织厂的单子，咱们可得忙活好一阵子了！”
苏婉被女儿晃得头晕，笑着推开她。
“好好好，帮你帮你，都多大了，还撒娇。”
“在妈面前我永远都是孩子嘛。”
战明玥得意地扬起下巴，又冲沈知禾眨眨眼。
“嫂子，你说是不是？”
沈知禾看着眼前这对母女亲昵的模样，心里一片温软。
“当然了，我们明玥多大都是孩子。”
“还是嫂子疼我。”战明玥笑嘻嘻地，心满意足。
见状，苏婉无奈地摇了摇头。
“行了，多大人了，赶紧去忙你的。”
战明玥吐了吐舌头，这才放开母亲的胳膊，一溜烟跑回柜台后面，拿起小本子和铅笔，开始清点今天的进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