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禾看着布朗夫人热切期盼的脸，一时间竟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拒绝。
心中那个关于某个人的念想，在此刻也悄然占了上风。
或许……真的能见到他。
见她的表情有所松动，布朗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太好了！林，快带我的朋友去整理一下。”
林筱见状，赶紧拉着沈知禾走到一旁，压低了嗓音嘱咐。
“沈同志，那您先跟我来，去休息室稍作整理。”
说完，她领着沈知禾穿过一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进了一间空着的休息室。
“等下宴会开始，我先安排您坐在角落的位置，免得太过显眼，您看可以吗？”
毕竟她没有正式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低调是最好的选择。
闻言，沈知禾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的，林同志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她确实也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只想安安静静地，完成婆婆和自己的那个小小愿望。
然而当沈知禾随着林筱步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时，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存在感。
她身上只穿着来时那件朴素的棉衣，可她一出现，那份从容安静的气质和那张未经修饰却足够清丽的脸，还是让不少人的交谈声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沈知禾对此恍若未觉，只是安静地跟在林筱身后，视线平视前方。
林筱将她安排在靠窗的一个僻静角落，低声交代几句。
“沈同志，您先在这儿坐会儿，喝点东西。”
“我得去翻译席了，那边离不开人。要是有人过来搭话，您就说是我请来的裁缝师傅，好吗？”
“放心吧，我就在这看看，哪儿也不去。”
沈知禾微微一笑，安抚着她。
林筱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匆匆忙忙地融进人群。
角落里很安静，沈知禾端起果汁，目光却瞧瞧看向宴会厅里。
很快，她就在最前方的主宾席附近，找到了那个熟悉又挺拔的身影。
战霆舟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正侧身与一位白发苍苍的外宾交谈。
他坐得笔直，侧脸的线条冷峻分明。
那专注的样子，和在家中书房里看文件时一模一样。
宴会厅里的音乐换了一首更为舒缓的曲子，沈知禾迅速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心却跳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她后背忽然一凉，总觉得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她。
沈知禾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不远处的餐台旁，三个高大的外国男人正端着酒杯，对着她的方向交头接耳。
她下意识地往散尾葵的阴影里挪了挪。
她不想惹任何麻烦。
可惜事与愿违，那三人对视一眼后，竟端着酒杯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晚上好，美丽的小姐，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寂寞吗？”
闻言，沈知禾摇了摇头，用中文轻声回应。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搭讪。
那大胡子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和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放肆。
“看吧，我就说是个不懂英语的东方娃娃。”
另一个身材稍矮的男人接过了话头，“这种东方女人最带劲了，看着温顺，实际上……”
他嘴里开始吐出一些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内容愈发下流。
第三个人则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晃着酒杯，视线轻蔑地扫过她身上的素衣。
“华夏连件像样的礼服都做不出来，还得靠我们施舍，你看她穿的那身，土得掉渣，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听着这些肆无忌惮的话，沈知禾端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这些话，比直接的辱骂更让她感到不适。
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傲慢与偏见，将她，乃至她身后的整个国家，都视作可以随意轻贱的对象。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眼前。
“如果几位对我的服装设计有意见，不妨直接对我说。”
闻言，三个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
大胡子男子结结巴巴地指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会英语？”
沈知禾没有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而是朝他们抬起下巴，“顺便告诉各位，我身上这件你们眼中土得掉渣的衣服，用的是苏州真丝，上面的花纹是手工刺绣。”
她的视线扫过三人错愕的脸，又缓缓补充。
“而布朗夫人身上那件旗袍，正是我在一针一线修补好的。”
“华夏五千年的纺织工艺，还轮不到几位在这里品头论足。”
这边的动静不小，一些宾客停下交谈，好奇地望了过来。
布朗夫人正和一位官员交谈，察觉到这边的异常，立刻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来。
“沈，发生什么事了？”
她关切地走到沈知禾身边，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询问。
那三个男人看到布朗夫人出现，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沈知禾对着布朗夫人笑了笑，用同样流利的英语解释。
“没什么，夫人。”
“只是这几位先生对我的手艺很感兴趣，我正在向他们介绍中国的丝绸工艺。”
布朗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仅凭她一句话就听懂其中的意思。
“原来如此。”
“正好，我有个朋友在《时尚》杂志做主编，她对沈的手艺赞不绝口，认为这代表了东方美学的顶尖水准。”
“既然几位也这么感兴趣，要不要我为你们引荐一下，去长长见识？”
闻言，那三个男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被一位身份尊贵的夫人当众如此奚落，比直接扇他们耳光还要难堪。
“不……不用了，夫人，我们只是……只是开个玩笑。”
“我们还有事，先失陪了。”
说完，三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战霆舟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他原本正与人交谈，此刻停了下来，快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当他看清楚，风波中心的人时，面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知禾？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知禾叹了口气。
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林筱已经抢先一步，急急忙忙地上前解释。
“战参赞，是布朗夫人请沈同志来修补礼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