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肯定是假的！”陈秀娟彻底失控，尖叫起来，“她怎么可能考得上！她一个乡下来的，连书都没读过几天！”
“这位同志，你可不能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啊。”
恰好折返回来送另一家信件的邮递员，听到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
“这可是京市发来的机要文件，我们邮局都是登记在册，专人派送的，怎么可能有假？”
铁证如山。
苏婉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眼泪却从指缝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好孩子，好孩子……真是给咱们战家争气！”
院子里的战老爷子，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转过身，对着堂屋里供奉的祖宗牌位，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
战卫国赶紧上前扶住父亲，自己也是眼眶通红。
被彻底戳穿的陈秀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就算考上了又怎么样？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家，抛夫弃子地跑那么远去读书，像什么话！不知廉耻！”
“你给我闭嘴！”
陈母忍无可忍，抡圆了胳膊就给了她一巴掌。
“还嫌不够丢人吗！”
周围的邻居也纷纷附和。
“就是啊秀娟，知禾考上大学是天大的好事，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酸，我看她就是嫉妒！”
陈秀娟捂着火辣辣的脸，在众人鄙夷的注视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且慢。”
清脆的声音响起，战明玥拦住了她的去路，把录取通知书举到陈秀娟面前。
“看见没？清北大学教务处的联系电话，白纸黑字印着呢。”
“你要是还不信，现在就去巷口的邮局，打个长途电话过去问问？”
“我嫂子不介意，我们战家更不介意，就怕你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钱付电话费！”
这一招，釜底抽薪，彻底断了陈秀娟所有的退路。
“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陈母气得浑身发抖，再次揪住女儿的耳朵。
“还不快给知禾道喜！祝贺她考上大学！”
在一片混乱和嘈杂中，沈知禾忽然感觉到，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覆上了她微微发颤的手背。
战霆舟走到了她的身侧，用自己的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沈知禾的心安定下来，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咳！”
战老爷子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圈街坊四邻，中气十足地宣布。
“今天晚上，我们家在院里摆酒！街坊邻居都来，都来沾沾喜气！”
“咱们战家出了大学生，我要烧高香，告慰列祖列宗！”
话音刚落，三个穿着海魂衫的小小身影，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一人抱住一条腿，把沈知禾围得严严实实。
“妈妈要当大学生啦！”
“我妈妈是大学生！”
“大学生妈妈！”
邻居们也彻底反应过来，纷纷围上前道喜。
张婶的嗓门最亮，她一拍大腿，“哎哟，我就说知禾这孩子是文曲星下凡，错不了！这下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王奶奶颤巍巍地凑上前，仔细端详着那张通知书，“瞧瞧这红章子，真鲜亮！比我当年那结婚证还气派呢！”
赞美声中，也夹杂着几句酸溜溜的嘀咕。
“考上了又怎么样，到底是个外姓人。”
“就是，将来毕业分配了工作，成了城里人，还能记得这边的婆家？”
那些细碎又泛着酸气的话，战家人全当没听见。
苏婉快步走进屋，抓了一大把水果糖出来，热情地塞给还等在原地的邮递员。
“辛苦同志跑这一趟，天儿热，吃块糖解解渴。”
记者们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抓紧时间又拍了好几张照片。
为首的记者收起相机，对着沈知禾露出一个热情的笑。
“沈同志，我们报纸下期就刊登您的先进事迹，标题我们都想好了，就叫《新时代女性双喜临门，设计高考两开花》！”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说话，战明玥已经兴奋地抢着问：“那报纸出来，照片能多给我们洗几张吗？我嫂子这么好看，上报纸肯定特别上镜！”
记者被她逗笑了，合上笔记本。
“放心吧，等报纸印出来，我亲自给你们送过来，照片也一并带来，你们家这回可是给我们报社提供了绝好的素材啊！”
送走了记者和看热闹的邻居，战家小院也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回到堂屋，战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份录取通知书，郑重其事地将其供奉在了厅堂正中的祖宗牌位前。
他点燃三炷香，拜了三拜。
三胞胎有样学样，煞有介事地对着牌位作揖。
结果刚拜下去，就被战卫国一手一个给拎开了。
“一边儿玩去，别在这儿捣乱。”
苏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通知书的烫金边缘，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够。
“这通知书上写着，开学日期就是过完年后没几天。”
“哎哟，咱们得赶紧准备起来了，被褥行李，一样都不能少。”
战霆舟站在一旁，有些无奈地提醒，“妈，现在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呢。”
闻言，苏婉立刻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你懂什么，这过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做新被褥得絮新棉花吧？这好棉花得去合作社凭条子领，晚了就没了。”
“还有布票，家里的布票肯定不够给她做几身体面衣裳，我得找街坊邻居换点。”
战明玥也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插嘴，“对对对，我还要给我嫂子绣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套！祝她和大哥和和美美！”
沈知禾看着这一家人，围着她那张薄薄的纸，热火朝天地忙活开来，恍惚间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
战霆舟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回神了，大学生。”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转过头，对上他深邃的眼，轻声说：“我就是在想，要是当初高考的作文，能多考两分就好了。”
或许就能去更好的学校，更好的专业。
人的贪心，总是无穷无尽的。
战明玥正喝水呢，听到这话差点呛到，她不敢置信地搂住沈知禾的脖子。
“我的好嫂子，你可快知足吧！”
“你知道咱们这条街，今年参加高考的一共有多少人吗？就考上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