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
苏婉正低头缝着盘扣，听到动静抬起头。
“啥事啊，这么快就办好了？”
话音刚落，战明玥就从柜台后冲了过来。
“嫂子，你可回来了！快帮我看看这领子，怎么整都不服帖！”
两道关切又探询的视线落在身上，让沈知禾心头一紧。
她避开她们的目光，径直走到墙角的水缸边，拿起木瓢舀了一勺凉水，仰头喝下。
“没啥大事。”
“就是……就是去供销社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新来的纽扣样式，结果没有合用的。”
闻言，苏婉不疑有他，念叨了一句。
“嗐，那不是白跑一趟。快歇歇，喝口水。”
战明玥却等不及，直接将手里的半成品衬衫塞到沈知禾手里。
“嫂子你快给看看，我这领子缝上去，边儿老是往外翘。”
沈知禾接过那件衬衫，扫了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是上领子的手法有点问题。”
她拿着衣服坐到缝纫机前，拿起小剪刀，一边小心地拆开几针，一边轻声对凑在旁边的战明玥讲解。
“明玥，你看，缝到这个弧度的时候，吃势要均匀，手上的劲儿要稍微带着一点，把线脚完全藏进缝里去，它就不会翘了。”
不过片刻功夫，那原本不服帖的领子，就乖顺地贴合在衣身上，线条流畅平整。
战明玥凑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脸上满是惊奇。
“原来是这样！嫂子你真厉害！这都知道！”
沈知禾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婉看着妯娌俩凑在一起研究衣服的样子，随口问道。
“知禾，你刚出去那会儿，脸色好像不太对，是不是哪不舒服？”
“这天儿冷，可别是吹到风了。”
闻言，沈知禾心里一虚，低着头说：“没，妈，我没事儿，可能就是太阳底下走急了点。”
“没事就好。”
苏婉放心下来，又低头忙活手里的活计。
“要是累了就说，别硬撑着。”
一听这话，战明玥也咋呼起来。
“就是就是，嫂子你可不能累着，你还得等大学通知书呢！那可是顶顶要紧的事！”
见两人脸上不似作伪的担忧，沈知禾心里那点心虚感更重了。
“我知道，谢谢妈，谢谢明玥。”
她帮战明玥把衬衫领子整理服帖，又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偶尔有顾客进来，战明玥便扬起清脆的嗓门上前招呼。
店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沈知禾的心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她拿起一块新布料，试图将所有思绪都集中在手里的活计上。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文化馆门口那张鲜红的报名通知。
一下午，沈知禾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拿起巨大的裁衣剪，准备裁剪下一批工装的布料。
粉线已经在布上画好，可她的思绪却飘远了。
如果她要参赛，该拿出什么样的作品？
脑子里，无数的设计图纸飞速闪过，手里的剪刀，不知不觉间，偏离了那条笔直的粉线。
“知禾！”
苏婉的一声低喝，将她从思绪中拽了回来。
沈知禾一惊，低头看去。
手下的剪刀已经偏离了预定路线足足半寸。
这块布算是废了。
苏婉叹了口气，轻声询问：“走神了？裁布可不能分心，这一下去，一整块料子就废了。”
话落，沈知禾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看着那偏离的剪刀，再看看婆婆担忧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羞愧感将她淹没。
她是沈知禾。
是前世站在设计界顶端的人，如今，却因为一个藏在心里的秘密，犯了这种最低级的错误。
她愈发觉得愧疚。
沈知禾慢慢放下剪刀，手还在微微发颤。
“妈，我……对不起，我……”
苏婉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松开她的手，拿起那块布料重新铺平。
“累了吧？你这几天是有点不对劲，裁坏一块布是小事，人可别累出毛病。”
“去后面歇会儿，这里有我跟明玥呢。”
婆婆越是体谅，沈知禾心里的愧疚就越是翻江倒海。
“我没事，妈，就是……就是有点走神。”
她拿起画粉，重新在布料上标记。
苏婉见状，也不好再劝，任由她继续做，暗中也多留了个心眼。
好在沈知禾回神后，全身心都在面前的布料上，也没在出过差错了。
傍晚收工，三人一起锁好店门回家。
战明玥一路叽叽喳喳，说着今天店里又多卖出去几件衬衫，哪个客人夸她嘴甜。
苏婉走在她身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含笑听着。
沈知禾走在两人中间，偶尔附和两句。
但她心里却盼着快点到家。
进了军区大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隔壁楼的王婶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摘菜，看见她们，便扬声喊了一句。
“战家媳妇，下工啦？听说高考成绩快出了吧？今年题可难得很呐。”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答话，战明玥就抢先一步，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那肯定行！我嫂子天天看书到半夜呢，比我们那时候用功多了！”
王婶闻言笑了起来，“那是，知禾一看就是有文化的样子，跟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
沈知禾的脸颊倏地一下就热了。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几乎是逃也似的进了家门。
晚饭时，堂屋里的气氛格外好。
战老爷子心情颇好，甚至让战霆舟给他倒了小半杯白酒。
他抿了一口，红光满面地看向沈知禾。
“成绩就这几天的事了吧？别紧张，咱们战家的媳妇，差不了。”
战霆舟正给父亲夹了一筷子花生米，闻言也抬起头，顺着接话。
“爷爷说得对，你平时基础扎实，肯定没问题。”
他的目光沉稳，可落在沈知禾眼里，却成了另一种压力。
“就是就是！”战明玥扒拉着碗里的饭，含糊不清地嚷嚷，“等嫂子考上大学，咱家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战老爷子一听，竟真的认真盘算起来。
“是要庆祝。到时候在院里摆上几桌，把你那些叔叔伯伯，还有我的老战友们都请来，好好热闹热闹！”
闻言，沈知禾耳根都烫了起来。
“成绩还没出呢，爷爷，您别这么说……”
“哎！”战老爷子大手一挥，打断了她的话。
“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