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爷子如此信她，沈知禾低下头，默默地拿起筷子。
那张回执单，隔着两层衣料，烫得她心口生疼。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沈知禾拎着家里的铁皮水桶，去院门口的公用自来水管处接水。
水管前已经站了几个人，都是大院里的军属。
后勤处老刘家的媳妇和她的两个妯娌也在，三人凑在一起，正低声说着什么。
她们看见沈知禾走过来，互相递了个眼色。
“哟，这不是战家媳妇吗？”
其中一个方脸的女人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听说等着上大学，当状元娘子呢？”
另一个瘦高个的跟着嗤笑一声。
“可不是嘛，人家战老爷子连庆功宴都要摆了，这底气……啧啧。”
老刘媳妇拿眼角瞥着沈知禾，故意拔高了声音。
“要我说啊，这高考可不是缝衣服做饭，光靠手巧就行。万一没考上，这脸可往哪儿搁哦？”
沈知禾只想装作没听见，快点接完水走开。
可就在这时，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从家里冲了出来。
“你们胡咧咧啥呢！”
战明玥刚睡醒就听见外面不对劲，趿拉着鞋就跑了出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嫂子考不考得上，关你们屁事！”
那几个女人见状，非但不怕，反而更加来劲了。
“哎呦喂，大伙儿听听，这战家姑娘厉害啊，还要打人是怎么的？”
“我们说什么了？不就是闲聊几句吗？这军区大院还不让人说话了？”
老刘媳妇更是往前凑了一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就是，说说怎么了？成绩又不是吹出来的，有本事真考上啊。”
“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战明玥被她们一激，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却被沈知禾一把拉住。
沈知禾将水桶放到地上，转过身，平静地看向那几个还在看好戏的女人。
“几位嫂子说得对，成绩确实不是吹出来的，得看真本事。”
“我有没有这个本事，等成绩出来了自然见分晓。”
她顿了顿，目光从她们脸上缓缓扫过。
“倒是几位嫂子，这么关心我家的事，连我公公在家里说句玩笑话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真是费心了。”
这话一出，那几个女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沈知禾没有停下，不紧不慢地说。
“不过有这打听别人家闲事的工夫，不如多想想怎么把自家日子过红火。”
“听说后勤处最近要精简人员？嫂子们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家爷们儿的前程吧。”
老刘家男人就在后勤处，这事儿她们自己都还悬着心呢。
那几个女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们想反驳，可沈知禾句句没带一个脏字，却比指着鼻子骂她们还让人难受。
说完，沈知禾不再看她们，弯腰拎起水桶。
“明玥，回家，妈还等着用水做饭呢。”
战明玥冲着那三个女人得意地哼了一声，赶紧跟上。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沈知禾，你别得意太早，咱们走着瞧！”
“看你考不上大学还怎么嚣张，到时候看谁笑话谁！”
沈知禾脚步未停。
战明玥跟在一旁，小声嘟囔。
“嫂子，你刚才太厉害了，看把她们气的。”
沈知禾没说话，心里想的全是自己参加比赛的事情。
现在她高考的事情已经闹的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要是让人知道她这两天还去参加了服装比赛，指不定被人诟病成什么样子。
吃午饭的时候，战老爷子抿着小酒，红光满面地跟战卫国比划着。
“到时候就摆六桌，把老周、老李他们都请来，咱家多少年没这么大的喜事了。”
沈知禾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忍不住轻声开口。
“爷爷，摆席的事……要不还是等成绩出来再说？万一……”
“没有万一！”战老爷子筷子一摆。
“我打听过了，今年咱们省文科生里，能像你这样把政治题答满的就没几个。”
“周伯伯昨天透的口风，你这分数，说不定能争个状元。”
这话把全家人都震住了。
战明玥最先反应过来，兴奋地拽着沈知禾的袖子。
“嫂子！真的假的？你真要当状元娘子啊？”
苏婉也激动得眼圈泛红，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
“状元？那得……那得是光宗耀祖的事啊……”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沈知禾身上，眼底带着骄傲。
沈知禾只觉得那份灼热的期盼，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点燃。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周老提着个布兜，笑眯眯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远就听见你们家热闹，说什么状元呢？”
战老爷子一见他，立刻哈哈大笑地迎了上去，亲热地拉着他的胳膊。
“老周你来得正好！我正说呢，等知禾的通知书一到，我摆六桌！请你喝好酒！”
他把刚才摆席的计划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一遍。
沈知禾趁着众人不注意，快步上前，从周老手里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布兜。
“周伯伯，您劝劝我爷爷，现在这么张扬，万一……”
“有什么万一！”
周老竟也跟着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知禾啊，你这孩子就是太谨慎，太谦虚，你爷爷高兴，就让他张罗去，这是大喜事！”
他这么一说，沈知禾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周老说着，从那个布兜里掏出几页用蜡纸油印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展开。
“正好，省招办流出来的几道数学难题，我让我那学生偷偷抄了一份。”
“你做做看，正好我也能估个分，咱心里也有个底。”
沈知禾依言在桌边坐下，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战明玥好奇地凑过来看，却只看到一堆密密麻麻的辅助线和符号，瞬间就晕了头。
“我还是歇着去吧……”
一家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沈知禾身上。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几个女人路过的说笑声。
“哎，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文化馆可真热闹。”
“知道知道，全省服装比赛初赛呢！我刚路过，瞧见好些人抱着设计图在排队……”
“听说个人就能报名，这回可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