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禾擦干了手,径直朝着屋里走去。
昏黄的煤油灯下,男人正低头修理着一块手表。
听到脚步声,他也并未抬头。
沈知禾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听明玥说,你生气了?”
战霆舟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幽暗。
“你今天去哪儿了?”
闻言,沈知禾心里莫名咯噔一下,竟然生出一丝微弱的心虚。
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心虚什么。
她很快便理直气壮起来。
“没去哪儿,就是随便溜达溜达,找了个清净地方,看了一下午的书。”
嗯,她没有说谎。
只是溜达着溜达着,不小心就溜达到了李老板的家门口。
又恰好,在他家的院子里找了个石凳,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下午的书。
完全是事实。
战霆舟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了沈知禾随手放在桌上的那个东西。
一个老式的黄铜烟斗。
他脑子一转,就立马想清了其中关窍。
“你去李老板家了?”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两步跨到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你知不知道李老板那种人都是地皮流氓,那种地方你也敢一个人去?”
“万一出什么事……”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份后怕却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城南那片杂院是什么地方,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沈知禾仰头看着他,将那个烟斗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再说了,你还要去外交部上班,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耽误你的工作。”
“请假!”战霆舟打断了她,“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沈知禾看着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悉数咽了回去。
他是在担心她。
心头漫过一阵暖流,她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战霆舟垂在身侧的手。
“好。一起去。”
话落,战霆舟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可当他的视线再次触及桌上那个烟斗时,直接抓起来大步走到门口。
手臂一扬,那个烟斗就被远远地扔到了院子的角落里。
“脏东西,别往屋里拿。”
他回过身,不由分说地拉起沈知禾的手腕,将她拽到屋角的水缸边。
“去洗手,多洗几遍。”
见状,沈知禾有些哭笑不得。
至于么。
但看着他那副不容商量的样子,她还是顺从地将手浸入了微凉的水中,拿起了旁边的皂角,细细地搓揉起来。
战霆舟就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手,大有她洗不干净就不准停下的架势。
直到最后,沈知禾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搓掉一层皮了。
她甩了甩满是泡沫的双手,无奈地抗议。
“够了够了,再洗,皮都要脱了。”
听她这么说,战霆舟这才松了手。
“明天早上我去外交部请个假,你等我一起。”
他的态度依旧强硬,但话里的意思却软了下来。
沈知禾接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到时候,得让我先说话。”
战霆舟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他那副别扭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落在了窗外一双眼睛里。
战明玥捂着嘴,背靠着墙壁,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她从没见过哥哥这么紧张一个人的样子。
要说他们俩没感情,打死她都不信。
晚饭时,战霆舟破天荒地坐在沈知禾身边,沉默地给她夹菜。
没一会儿,沈知禾碗里的菜就堆成了小山。
战老爷子端着饭碗,奇怪地看了自家孙子好几眼,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最终也只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只有坐在对面的战静姝,看着这兄友弟恭,哦不,是夫妻和睦的场景,心里泛着酸水。
“哟,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家的大参赞也知道疼媳妇了?”
战霆舟夹菜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皮,一个冷冷的眼神扫了过去。
战静姝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一顿饭在诡异的安静中吃完了。
夜渐渐深了,沈知禾收拾完回到屋里,准备铺地铺时,却发现墙角空荡荡的,那床被褥不见了踪影。
她正疑惑,一转身,就看见战霆舟抱着那床被子站在床边,神色有些不自然。
“天凉了。打地铺容易感冒。”
沈知禾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床上。
她自己的枕头旁边多了一个枕头,两个枕头并排摆放着,整整齐齐。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战霆舟动作迅速地将怀里的被子铺在了床上。
像是生怕慢了她会反悔。
煤油灯被吹熄,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两人并排躺着,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交织。
过了许久,战霆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那个烟斗……你要是真喜欢这东西,明天我出去,给你买个新的,那个脏,不能要。”
闻言,沈知禾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唇边不由得泛起笑意。
“不用了,本来也不是真的想要他的东西。”
那不过是逼他现身的一个幌子,她怎么会喜欢那种东西,这男人也真是能说的出口。。
战霆舟没再说话,却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她。
黑暗中,她能感受到他投来的视线。
“以后这种事,一定要叫我。”
沈知禾的心微微一动。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在这片浓稠的黑暗里,他未必看得见。
“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和战霆舟便已经出了门。
两人一路无话,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脚步匆匆地朝着城南的方向走去。
到了李老板家所在的杂院外,院门紧闭着。
战霆舟上前,抬手叩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等了片刻,门内才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带着浓重睡意的骂声。
“谁啊!大清早的催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