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对许欣安表现出来的不信任嗤之以鼻。
他要真想给她找点儿麻烦，还需要偷偷摸摸地来？
凌烨就着许欣安递过来的电脑，大致扫了一遍她这几天以来的工作情况——
客观地来说，这数据库做得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看来自己之前在办公室里说的话，她尽管面上装得不屑一顾，实际上都听了进去，同时加以自己的理解进行消化实践 。
最后的效果，确实达到了凌烨的预期。
思及此，凌烨不由也在心中生出了几分满意。
虽然几年不见，许欣安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一点就透这一优点，许欣安还是一如既往的出彩。
只是，内心思忖归内心思忖。
凌烨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反而还精益求精地挑出了一些其他的问题。
“这个计算公式列的有些繁琐了，直接用E列的数据乘以F列数据，除以年度平均值就能够得到一个精准的估算。”凌烨一边说，一边在输入框里进行操作。
啪嗒。
当他按下回车键进行确认，最后的总计栏目上果真跳出了一个跟许欣安之前拐了七八道弯的运算一致的结果。
许欣安坐在一旁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低低的“哦”了一声，为自己辩解道：“毕竟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所以只能硬算。”
许欣安就只差没直接对凌烨瘪了瘪嘴，不爽地明说：你要是不满意去找专业的啊，我这半吊子水平就只能做到这个水准。
本以为凌烨在自己这一番态度下，少不得又要跟她呛上两声。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凌烨竟然只是在一旁附和地点了点头，“所以接下来的数据我来录入，你在旁边协助就好。”
嗯！？
你小子能有这么好心？！
凌烨一开始说留下来帮自己就已经在许欣安的意料之外，现在竟然还直接挑起了大梁，许欣安可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只是，还不等许欣安从凌烨令人咋舌的态度中反应过来，下一刻她便已经接收到了凌烨嫌弃的哼笑，“毕竟——要照你那样硬算下去，我看我今晚是不用睡了。”
原来是看不上自己的水平啊！
弄明白了凌烨心思后，许欣安反倒是压力全无，甚至还十分惬意地往身后的沙发靠了靠，“那你开始吧——”
谁会嫌摸鱼无聊呢！
许欣安恨不得凌烨大包大揽到直接把自己赶回去睡觉呢！
可惜，这没能如许欣安的愿。
凌烨虽然没让自己直接插手数据录入，但是他对于协助的要求也不低，因此许欣安很快也被迫地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手里的数据表格之中。
但是不得不承认——
两个人的效率确实要比一个人快上许多。
而且凌烨对于数字的敏感程度远远要超过许欣安太多。
原本一个计算公式，许欣安需要反复演练推算很久，可到了凌烨这儿，不过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已经把这事儿解决了过去。
面对一些更为直白简单的数据，他甚至能够直接完成心算。
如此一来，原本要耗时两三个小时的一箱材料，到了凌烨手里，左右不过一个半小时。
许欣安坐在一旁逐一念着表格里的数据，嘴巴却随着凌烨流利的动作逐渐长大成了一个“O”型——
这小子还真是有点儿本事在身上啊！
一开始，许欣安还总觉得他对自己制作的数据库是鸡蛋里挑骨头。
但是随着这一箱的数据逐渐成型，许欣安心中不由地多出了几分心悦诚服。
不得不说，要是按照他现在所呈现出来的成果为基准，那自己之前所做的确实还差了很大一截。
***
时间在两人的配合中飞速流逝。
眼看着已经来到了后半夜，凌烨也不紧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他还真没有打算把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全部都耗费在这个资料库的构建之上。
“下一本的数据呢？”凌烨一边盯着屏幕做手里这一本数据的最后核算，一边朝身后的许欣安伸出右手要起下一份文件。
只是，直到凌烨把所有的数据核算完，他那横在空中的右手里仍然是空空如也没有一物。
凌烨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以为许欣安又要作妖。
这都什么时候了！
谁还有这功夫和精力陪你闹！
凌烨正准备转头朝许欣安讥讽上两句呢，可下一刻，他面上的沉怒顿时都收敛了起来。
此刻的许欣安，竟就这么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的姿势看起来极为别扭，可看她发出的浅浅呼噜声却又能知道，这会儿睡得可是又稳又沉。
她可真行，心也太大了吧。
老板在这里熬夜替她做事，她自己倒头呼呼就睡。
凌烨刚准备伸手把人拍醒，只是还没等他把手落下呢，那头睡得正沉的许欣安却低声吨吨囊了起来，“周扒皮……”
因为睡得很沉，许欣安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的，要不是因为凌烨之前听见过，怕是还要反映好久才能辨认出来她说得是什么。
周扒皮——
凌烨看着许欣安眼底下那一圈明显的青紫，不由想到她之前说自己这小半个月来都是这样的工作强度。
行吧。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凌烨的眼底不由带上了几分纵容之色，原本准备拍醒许欣安的手就势一转，直接过堆在沙发上的毯子往许欣安的身上盖了过去。
也没剩多少了。
他就当是做好人好事，省得总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他是周扒皮。
如此想着，凌烨搬过了最后两本资料放在了电脑旁边，然后继续埋头，处理起了剩下的任务。
***
许欣安觉得自己已经好些天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
每天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想到那些堆积如山的数据材料，就会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提着一刻惊魂未定的心，继续苦哈哈地坐到电脑前悲催地输入。
——数据材料。
许欣安刚刚把此刻内心的惬意感叹到一半，想到还没有解决完的数据库当即瞪大了眼睛。
此刻，天光已经大亮。
救命！
自己昨晚就这么睡过去了？！
许欣安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时钟，一边手脚并用地爬到电脑面前查看进度——
完了完了！
自己昨天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好像还剩下几本的任务量。
现在离上班就只剩四十多分钟了，怎么能够赶得赢？！
许欣安真是越想越绝望。
甚至后知后觉地认为，昨天凌烨之所以会突发好心，就是为了来麻痹自己，让她睡过去后，直接拖住了她踩着截止日期交任务的打算。
许欣安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把数据库文件拉到了最后一页——
嗯？！
许欣安反复盯着屏幕确认了一边，甚至在最后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全部都弄完了？！
许欣安震惊的把面前几本册子对照着屏幕仔细看了一遍，几分钟后，她顿时卸了一口劲，懵蹭地往身后的沙发一倒——
他竟然真替自己赶完了。
许欣安两眼放空地盯着自己的天花板，许久之后面上爬上了几分不好意思。
看来还真是自己冤枉他了。
想到这里，许欣安怎么也没坐得住，一个骨碌直接爬了起来，起身往凌烨家里走了过去——
许欣安本想着借着小木门的缝隙确认确认凌烨还在不在家。
可她这头才刚刚探出了个头，却不期然地与换完衣服正准备出门的凌烨目光撞到了一起。
许欣安不禁生出了几分被抓包的窘迫，她干脆地把小木门直接推开，“昨天晚上我睡着了，你……”
许欣安本来是想对凌烨说声谢谢，可大抵是因为他们这段时间针锋相对久了，这感谢的话在许欣安的舌尖上绕了一圈都没能说得出口。
凌烨看着站在小木门后踌躇不已的许欣安，半晌接过了她的话，“我上午要去见品牌方，不会在公司，所以给你放一上午的假，不算旷工。”
许欣安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要是凌烨跟之前那样对自己，许欣安还能拿出一身反骨跟凌烨好好对着干一下。
可是现在——
他又是帮自己做文件，又是给她放假的。
许欣安真的是，浑身跟爬满了虱子一样坐立不安。
她站在小木门边兀自别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有些心虚地对凌烨问道：“你……昨晚睡了吗？”
凌烨顿了顿，随即点头，“睡了两个小时。”
才睡两个小时？！
许欣安听到这儿，看着他眼底的黑眼圈，愈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起来。
怪自己昨天睡得太沉，要是还醒着的话，两个人一起处理至少可以提前一两个小时结束，也不至于让凌烨一个人熬大夜。
许欣安站在小木门边受着良心的谴责，而习惯了两人针尖对麦芒的凌烨，眼下看着这相对无言的尴尬气氛，只觉得心里万般不自在，他抿了抿唇，“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欸！”
凌烨话音才刚刚落下，那头许欣安却下意识地直接把人喊住。
但是这一声“欸”，倒是把许欣安自己都喊得有点儿蒙，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把人叫住是为了什么，她在原地怔愣了好半晌，最后只得在凌烨探究的目光里，硬着头皮问道：“你吃早饭了吗？”
凌烨被许欣安这句话问得一怔，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在鬼使神差之下，他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吃，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吃。”
许欣安顿了顿，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别到了另外一个方向，“那还有点儿时间，要不一起吃个早饭再走吧。”
许欣安发出这个邀请的时候，面上端的那叫一个镇定。
可是谁也没有看到，她那只紧紧攥着小木门门把的右手已经用力到褪去了了血色。
就像——
此刻凌烨握着门锁的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