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们的菜上齐了。”
随着服务生的一句提醒，打断了两人关于几年前的一段回忆。
穿过火锅里飘出来的层层雾气，许欣安看着坐在自己面前西装革履的凌烨，这一瞬间，他和当年穿着校服的人仿佛重合了。
到这一刻，许欣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当初，凌烨分明记得自己的喜好，只是故意在逗自己罢了。
可念头只不过才在许欣安的思绪边冒了个头，便已经被她有些焦躁地按捺了下去。
你不对劲儿！
许欣安在心里颇为懊恼地吐槽了一番自己。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自己干吗还要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事情，更何况，凌烨不管记不记得，那都不关自己的事儿。
或许人家只是记性好呢，毕竟是京大高材生。
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巧合呢？
想到这里，许欣安顿时沉默下来闷头涮肉。
而随着许欣安的沉默，凌烨也不置一言地开始给自己涮着毛肚。
只是，当他夹着毛肚下锅的时候，凌烨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初许欣安教自己“七上八下”的口诀，以及吃毛肚时候的一些讲究。
他照着记忆中的那个声音在鸳鸯锅内上下起伏，等心里把那几个数给念完，这才把毛肚给夹了起来。
只是这一夹，凌烨当即愣了下来。
半晌之后，他心里苦笑摇头。
尽管他再不想承认，许欣安还是改变了自己很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脑子记着的永远是许欣安爱吃的动作，就像刚刚点菜的时候，他已经习惯性的点出了那些让他刻在心底的那几道菜品，而真要让他想想自己喜欢吃的是什么，凌烨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凌烨，沉默更甚。
也因此，两个人就直接陷入了哑然的氛围之中。
他们隔着沸腾的火锅对坐，却相顾无言。
彼此心里大概都有不少的话，但此刻谁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只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说。
各怀心事的两人，默默地吃着锅里慢慢浮上来的肉。
热闹喧哗的火锅店里，他们应当是吃得最冷静的一桌。
这感觉就好像是——
在火锅店里吃西餐。
总而言之，有点儿格格不入的意思。
***
一顿火锅吃完，许欣安的胃确实是得到满足了，但是一直紧绷的情绪却让她的精神受到了摧残。
好不容易结完账走出火锅店，许欣安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顿时有了一众恍若新生的感觉。
没想到，这顿饭竟然吃得这么抓马。
许欣安一边想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走在自己身边不发一言的凌烨。
这一晚上，这周扒皮半点儿都没有在公司里的战斗力，前前后后加在一块说的话，可能都赶不上他之前跟自己针锋相对时候几个转瞬间的内容。
别说这会儿已经入了冬了，就算天气还算暖和，许欣安怕都要被身边的凌烨给冻得半死。
许欣安心里琢磨着应该用什么方式打破当下的沉默，可真是想得入神的时候，却没发现领先自己半个身位的凌烨竟然顿住了步子，这就导致反应不及的许欣安直接撞在了他的后背。
嘶。
许欣安鼻子首当其冲地挨了个正着。
她捂着直冒酸气的鼻尖，眼神不满地看着突然停在路中间的凌烨，“你干……”
控诉还没有等许欣安说完，那头儿停下来的凌烨却倏尔打断了她，“下雪了。”
许欣安被他的话说得一愣，下意识地抬头，不料正好一粒雪珠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雪珠冰冰凉凉的，冻得许欣安牙齿都有点儿打颤，但很快，她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下一刻，纷飞飘扬的雪就开始落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说过，下雪的圣诞才是完整的圣诞。
在白色的雪花点缀之中，花红酒绿的街道顿时被衬托得更加有节日氛围，让人感觉仿佛置身在丹麦的童话世界里。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一些年轻的小情侣都不由抱在一起兴奋地高呼起来。
大概是深受一些韩剧的影响，大家都十分相信“一起看过雪的人可以相守到白头”，所以此刻的环境恰好给他们留下了一段浪漫的回忆。
“姐姐！”就在许欣安看得入神的时候，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扎着两条双马尾青春洋溢地跑到了她的跟前，“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和我男朋友拍张照。”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把自己的手机给递到了许欣安的手里。
许欣安这会儿也看到了小姑娘口中的男朋友。
他穿着羽绒服站在一旁，眼睛一直都盯着小姑娘的方向。
看得出来，正是一对处于热恋中的小情侣。
许欣安没有拒绝，笑着接过手机的同时，甚至开始热情地指导起了两个人合照的动作。
“男孩子再歪一点儿头，对对对——这样很好。”
“女孩子笑得再大一点儿，双手可以假装捧着雪花，对对对，氛围感出来了！”
这个时候的许欣安就像是一个专业的摄影师，抱着手机给两个人三百六十度找角度的同时，又是起跳，又是蹲身，总之好一番折腾，才拍出了几张许欣安个人比较满意的经典合照。
“你看看喜不喜欢？”许欣安迫不及待地把成品照给“客人”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引起了小姑娘的一连串的惊呼，“姐姐你也太会拍了吧！”
大概是因为女生之间对拍照这种事情有着原始的共鸣，两人没一会儿就料到了一起去，甚至连后期这照片应该怎么P都已经计划了个七七八八。
好不容易敲定了“方案”，许欣安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就准备离开，可还没有等她走呢，那小姑娘就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姐姐，我帮你们也拍几张吧！”
小姑娘俨然是一副也想展现一下自己摄影技术的模样。
可是——
许欣安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自己和凌烨。
有一说一，他们俩可不是能站在一块拍圣诞照的关系啊。
许欣安想到这里正准备拒绝呢，可哪里想到一个晚上都没有怎么说话的凌烨，却在这个时候不由分说地把他的手机递了出来，并冲那小姑娘点了点头，“麻烦了。”
小姑娘见此，乐不可支地接过手机，然后后退了好几步摆出了专业的姿势，“你们站好，我要拍咯。”
哎不是——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有点儿太快。
许欣安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凌烨就已经跟那小姑娘完成了交接，甚至那小姑娘已经不由分说地按下了拍摄。
许欣安在懵逼之中都听见了相机咔嚓的声音。
哈？！
你拍得就这么潦草？！
虽然这张合照我不是很想拍，但是既然真要拍的话，是不是也要等我把嘴巴闭起来的时候你再按下快门？
许欣安正想着呢，那小姑娘就已经笑嘻嘻地把手机重新递回到凌烨的手里，并对一脸懵蹭的许欣安点头，“你们两个真般配，怎么拍都好看。”
怎么都好看我承认，但是真般配是什么东西啊！
许欣安的耳朵迅速开始烧了起来，她摆了摆手，正准备给小姑娘解释一下自己和凌烨房东和租客的关系，可哪里想到这小姑娘压根就没有听她说完，话音落下之后，就直接拽着她的小男友小跑着离开了。
这总不能把人重新薅回来解释吧？
可是不解释的话——
许欣安忍不住又瞟了一眼这会儿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凌烨，他刚刚肯定也听到了这种般配不般配的鬼话。
想到这里，许欣安顿时觉得自己面上更加燥热了，甚至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跟凌烨正常的相处下去。
内心窘迫的许欣安没有办法，只好仿照着老话“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急急忙忙的对凌烨撂下一句，“很晚了，快回去吧。”
说完，许欣安头也不抬地率先往前面快走了好几步。
凌烨并没能第一时间跟上许欣安的脚步。
换句话说，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许欣安此刻那不自在的情绪。
他全部的注意力这会儿都放在手机里两人的合照上。
照片里的自己目光紧紧地落在许欣安的身上，而许欣安则是一脸茫然无措地盯着前方。
这一刻的许欣安倒是难得有了一点儿高中时代的影子。
总是像一只呆呆的小兔子似的。
凌烨的指腹隔着手机屏幕在合照上来回擦了擦，那些关于自己跟许欣安曾经经历过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他抬起头，看着走在纷飞的雪中，那个细瘦的背影，忍不住闷声开口，问出埋藏于心底，四年的疑问——“你当年，为什么没去京大？”
害我在那里，苦等了四年。
本以为走在前面的许欣安应该听不见，却没有想到，在凌烨的话音落下后，她竟然停住了脚步。
许欣安怔然地转头，目光不期然地和凌烨望向自己深邃的目光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