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碧抱着枕头,在张桃儿身后跟着,来到张珊的卧房。
叩门声在这不寻常都夜里显得特别清冽。只闻得里面一动,烛光一摆,门扉就豁然开朗。
张珊华服已去,穿了件素白的衣衫,黑发垂在肩旁,清辉不减。
张桃儿自流碧手中接过枕头,对着张珊道:“姐姐,今夜我来陪陪你。”
张珊片刻怔忡之后,让开了道,声音清素:“进来吧。”
张桃儿回首对流碧吩咐了一二,进了门,关上门扉。
两人吹了灯烛,并肩躺在踏上,盖着薄被。黑夜里,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谁也没有出声。张桃儿知道,这不过是片刻的沉默罢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张珊就出了声:“桃儿,我的父亲,没了…”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慢慢跌落在锦被里。
那语气的清敛,激得张桃儿鼻上一酸,心下一颤,想起自己父母的惨死,几欲落泪。
张桃儿在锦被里,握住了张珊略带薄凉的手,企图给予她一些温暖。
“父亲待我是极好的…从不责骂与我,对我宠爱有加,即使我犯了再大的错,他也为我兜着扛着…母亲去了以后,他本是对谁都不上心的…好在青鸾那丫头容貌像极了他爱的人,才好歹心里有了除我以外的寄托…可是我却碍着面子,竟也未曾同意他和青鸾在一起…如今父亲去了,青鸾下落不明…我这心里竟也空落落的了…”张珊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将心里的一些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原想着张海会看着她真正幸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可是…可是天意难测啊…
张桃儿听她说着,面上湿光已重。轻轻用另一只手拭去泪迹,张桃儿转身拥着她,轻声呢喃:“姐姐莫要伤心坏了身子,这样大伯也是不忍心的。姐姐还有我,还有祖母啊…幸福一定会来到的,只是早晚罢了…想当初父母双双离世的感觉我已经不知道如何了,但如今姐姐这样桃儿觉得心里难过…再难捱的时光终究会过去,幸福终究会到来,不是么?”
张珊听着张桃儿的安慰,一言不发,只是任由她拥着,汲取一些温暖,不至于从身子到心里凉了个彻底。
她忽地想起那年,自己犯了那么大的错,手足无措地跑到父亲张海面前。张海只是摸摸她的头,轻言安慰几句,就跑了出去。事后,她才知道,父亲将所有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被祖母嫌弃,再无缘张府掌家之权,每日在书房里闲度日子…回忆如潮浪般翻涌而来,激得张珊心里凄苦无比。从此后,一切只得靠她自己了。
张桃儿已经悄无声息地睡着了,手臂仍然紧紧揽着自己的手臂。
张珊久无睡意,只得轻轻将张桃儿手臂挪开,起身披了一件衣饰,出了门,来到了灵柩所在的地方。
现下已是夜深时分,灵柩处的人儿早就散去,唯独白炷微光在风里摇曳,凭添一股邪魅。白色绸子在梁间缠绕盘旋,张海的灵柩静静停置在那里,庄严肃穆。
张珊未曾见过张海最后一面,轻身上前,大着胆子将灵柩打开,想看张海最后一眼。
好不容易打开了灵柩,谁知因她带了生气,被张海尸体一吸,竟忽地坐立起来,吓得张珊瞬间跌落在地,心脏不停扑通跳动。
她没有叫出声来,只是不停抚胸以平息心中的激动。在这既无月光又无星光的夜晚,仅靠着几只灯烛的光芒的照射,此情此景分外邪乎。
张珊硬着头皮,走上去,仔细瞧着张海的尸身。可是看着看着就疑惑了。
按理说就算是暴病而死,为何手指轻微成爪紧紧不放?为什么指缝之间会残留血迹?为什么后背有暗红的印记?指尖触碰了一下,闻了闻,有沉重的血腥味。
张珊看了一番,瞟向四处,没有人。咬咬唇,张珊一把将张海的寿衣褪去,露出后背来。
在微弱的灯光下,只见一个深深的伤口从后背灌入,伤口附近还有血液渗出。看其形状,应该是被刀刺入所致。
张珊难以置信地看着伤口,想起父亲今天下午突然暴病,心里已然有了些许方向,虽然有些模糊。
张珊将张海的寿衣穿好,然后缓缓复原了灵柩,提着裙裾大步跑了出去,在自己卧房的院子里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也簌簌往下掉。
张海是被人害死的!而且百分之九十是老太君动的手,否则她不会这么急迫地将张海收敛入棺,连给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还有就不会这么草草地说要火化掉。
大火事件,夜夜眠那件事,张海压根就不是始作俑者,老太君为何要这么心急除了他,是为了掌家之权,就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哼…呵呵…"张珊怒极而笑。她就知道老太君不是那么慈善的,果真如此!张海“犯了”那么多的错误,果然在她心里是留不得了。只怕青鸾那丫头也早就留不在世上了。
想起以后的无依无靠,想起光清王爷江鹤的道貌岸然,想起张桃儿和江月的幸福,张珊的眼光渐渐变冷,心也一下子冷了下来。
哼,你老太君再厉害,有朝一日我张珊登了大宝,母仪天下,定当第一个拿你开刀!你张桃儿不是要幸福么?世间幸福哪有那么容易得到,不如和你那肚子里的孽种一起去体味体味什么叫作幸福!枉我张珊一世聪明,一次次被你们这微不足道的亲情打动而软了心,到头来不过是这般光景,还不如来个翻天覆地。
张珊回了房,看着熟睡的张桃儿不住冷笑,笑得脸抽筋也一直笑着。她要让张桃儿,在最幸福最高处跌落,摔个粉身碎骨!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一夜未眠的张珊起身梳洗好了,便出了卧房,来到院子里,四处瞧着,将自己在这张府的闺房瞧了个仔细。出了院门,张珊慢慢在府里转悠着。以后,就算是回来,也是在成功之时回来了,那时,她张珊一定将整个张府夷为平地,作为张海的墓地!
“珊丫头,这么早就起来了?”不知何时,劳改君已然出现在张珊身后叫住她:“怎么不好好睡睡呢?瞧你,一夜之间都憔悴了好多…"“父亲突然逝去,珊儿心里悲苦,是以睡不着觉,还不如来府里转转,想要将这从小住的地方好好瞧瞧…"张珊收敛了仇恨的目光,低头忧伤道:“如今父亲去了,心里竟也空落落的了,若是再无记忆去回想,只怕人都是要生锈了…”
闻着此言,看着张珊眼底的青霜,老太君不住叹了气,将张珊揽在怀里拍了拍:“以后呀,要是想回来随时回来和祖母说说话谈谈心…你父亲命薄,去了也就别再惦着了,人总是要朝前走的…你还有王爷,还有桃儿和祖母呢…”
张珊轻轻应着,在心底冷笑:若不是你心太狠,父亲如何命太薄!亲生儿子刚逝去,你就想着不再惦记着朝前走,倒是一位好母亲呢!
“走吧…早些将你父亲火化了入了祠堂,你也好回去多加休息休息,不要再憔悴下去了,祖母心疼…”老太君拉着张珊的手,朝火场走去。那里,张桃儿等人已经到了,在一旁看着,张海的灵柩也已经架在了火架上,下面摆满了柴草。
“丫头,开始吧!”老太君抚摸着张珊的手背,轻声道。
张珊轻轻点头,看着下人拿着火把将柴草点燃,火势迅速上扬,将张海的灵柩团团围住。
张珊的泪水早就流下。她默然不语地看着火窜起来的一瞬间老太君轻轻的松气声,不禁咬紧牙根暗暗在心里发誓:父亲,他们欠你的,珊儿会替你全部要回来!
之后,张珊在老太君的一番安慰里,被江鹤接回了光清王府。
回到房内,一个黑影从梁上落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跪在她的面前。
“密切注意张府老太君的一切行动,有什么事来报!”张珊铁青着脸吩咐道:“另外再找一个用毒高手,配制一种对孕妇有害的慢性毒药!”
黑影低着头,默默领命。
“另外传话出去,说是行动可以开始了!”张珊记起一事,有条不紊道:“其余没事了,你退下吧,别叫人发现了。”
黑影一抱手,行礼之后飘然而出,不知所踪。
张珊无事,头也些微疼痛,只好早些和床休息了。
接下来,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只希望,不要太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