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一个军人就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长刀,雪云已经瘫倒在地上,我拼命挣扎想挣脱抓住我的人,但是胳膊都快要被拧掉了也挣脱不开。
我机械地求饶:“殷小姐,殷小姐,雪云罪不至死,求你放了她吧!”
殷素薇冷冷看我,然后慢慢地扬起了手,又重重地落下。
与此同时,寒光一闪,长刀就对着雪云的脖子砍下去。
我不知道殷素薇会动真格的,我以为只是吓吓我们。
但是,我连雪云的叫声都没听见,只听见刀锋切骨头的声音,咔嚓一声,我的衣服上被溅上了一大片湿的液体,我低头一看,那是雪云的血,殷红殷红。
咕噜咕噜,一个圆形的东西滚到我的脚边,毛茸茸的头发戳到了我的脚面。
以前百度,无意中看到一条冷知识,说是人被砍下脑袋之后还有十六秒钟的知觉。
我当时还觉得搞笑,十六秒这么精确,我上哪里去求证?
但是今天,我却亲眼所见,雪云在我的面前因为我,被砍掉了脑袋。
她惨白的脸,睁的大大的眼睛,向我眨了一下,然后又闭上了。
网络上都是骗人的,哪有十六秒,只有几秒钟。
我身体软软的,抓着我的人松开我,我就瘫在地上了。
雪云死了,雪云死了。
我麻木地抱起雪云的脑袋,想哭,但是一句雪云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就是喊不出来,只感觉巨大的悲恸从脚底板慢慢升起来,侵袭了我的全身。
我努力张嘴,努力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句哀嚎声:“雪云,雪云啊!”
二十岁的我,在现代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的悲痛,亲眼看一个人为你死去,这种痛,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
雪云告诉过我,这个年头我们丫头的命如蝼蚁,殷素薇扬扬手,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我大概没哭,抱着雪云的脑袋不知道坐了多久,当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仍在柴房里,只是雪云的脑袋已经不在我的怀中了,我满身的血,都是雪云的。
我眼前一片血红,雪云那张苍白的脸始终在我面前晃动。
半个小时前,她的脑袋还探进柴房里对我说,纪灵,你快跑吧!
但是现在,她却身首分离。
一个人悲痛到极致是完全感不到痛,我站起来在柴房里来回走动,我赤着脚踩在干柴上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我满脑子都是雪云被砍下脑袋的场景,我转的快晕了,贴在墙壁上动不了。
一个声音对我说:“纪灵,你现在这个样子比我还像鬼。”
我急忙抬头追寻着说话声,看到了鸾翠。
不是雪云,如果我看到雪云的鬼魂,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你没事吧,纪灵?”
我该怎么回答?我没事,或者我有事?
“我们这些人的命就这样,雪云虽然被砍了脑袋,但倒也痛快,被淹死的滋味才难受。”她又说。
我不想听她说话,我想见雪云,即便不知道该如果面对她,我也要见她,道谢也好,道歉也好,哪怕让我以死谢罪我都愿意。
我一张口,嗓子全部哑掉:“鸾翠,帮我找一找雪云,她现在已经死了,估计变成了鬼魂。”
“哎哟,怪可怕的,我最怕鬼了。”她叫了一声,估计想起了自己也是鬼了,便飘出了柴房。
天黑的像一块黑布遮住了我的眼睛,我都不确定我是不是瞎了。
今晚连月光都没有,我靠在墙上很久才听见鸾翠的声音:“没找见,估计做了新鬼害怕,躲起来了,要不然就跟着黑白无常走了。”
我想当面向她道谢都不可以,鸾翠在安慰我:“你也别难过了,就算她活着又能怎样,每天做活累得半死,还不知道以后能活几天,至少现在死了能转世投胎,来世投个好人家。”
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来世投个好人家也比现在吃苦受罪强。
这个时候,我的眼泪从缓缓地从我眼睛里流下来,仿佛堵了很久的水路终于通了。
天冷,眼泪一流出来就变得冰凉,在这个乱世,热泪都会变成冰冻。
我默默流泪了很久,直到鸾翠打着哈欠对我说:“你哭了一整夜,想想自己吧,他们要把你游街加沉塘,估计你也没多少时候好活了,我就是一个鬼,也救不了你。”
这个时候,我真的不怕了。
我都亲眼目睹了雪云在我面前被砍了头,我还怕什么?
我没了求生的欲望,死了后我在阳关路上找找雪云,看看可能遇得上她,这辈子在民国我遇到她,是我的福气。
我要好好跟她说一声,好姐妹,谢谢你。
除了谢谢,我做不了别的,我还想问问她下辈子投胎到哪里,我还想跟她做好姐妹。
胡思乱想间,天亮了。
有人打开柴房的门将我从里面拽出去,今天是个雨天,冰冷的雨点打在我的身上,我也不觉得冷。
只是,我身上有雪云的血,我怕被雨水浇没了。
我把有雪云的血的衣服护在胸口,他们把我推进一个像囚车的车里,我知道我要去被游街了。
丫头家丁们赶着来看热闹,我看到了彩芬,她缩在人群后看我一眼就走开了。
所有人对我指指点点,眼里并无同情之色。
我一辈子可能会遇到很多人,但是大部分都是路人,难得遇到一个真心对我好的,那是我的福份。
雪云就是我的福气,如果我能在下一世遇到她,我一定会对她好。
雪云为我走了,却好像给了我无尽的勇气,我蜷缩在车里被推出了聂家,我也不觉得害怕。
还有什么可怕的,到头来无非是一个死字。
我唯一遗憾的就是,害死了雪云,没有找到聂伽澍。
民国初期,人们对于不守妇道这个词还是满愤慨的,我遭受了从来没有受到过的侮辱。
他们不止像电视上丢菜叶丢臭鸡蛋,这个年头老百姓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哪来的臭鸡蛋。
游街车走得很慢,男人过来掀我的衣服,在我裸露的皮肤上乱摸,女人们骂我贱货,向我吐口水。
这都不算什么,当一大盆温热的东西泼到我的身上时,巨臭差点熏晕我。
那是粪,人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