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子孙满堂
杰佛僧2025-06-04 18:406,440

   “教导处主任”早早把病人推进病房,等着曲望远收拾行李。夺回利益的他倒也见好就收,一直没讲话,也面无表情,目送曲望远爷俩出门。

   护士问心有愧,鞍前马后陪同,全程笑脸。

   自觉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换房路上,曲望远问护士,“这位家属怎么个不好惹法?”

   “唉。”护士轻叹一声,像是看出了曲望远的心思,“要真是找关系也就罢了。这位家属是个浑人,油盐不进,开口就是要投诉、要曝光,完全无法沟通。”

   他多半不是教导处主任,曲望远想。

   教导处主任只在学生面前作威作福,在生活中仍是普通人。他曾在校外的肯德基碰到过主任,他领着一双儿女点餐。儿女年纪相仿,正纠结谁吃翅根谁吃翅中的终极问题,主任苦恼无法插手。正巧,他的朋友进了店,也带着自家小孩。小女孩的加入让主任的儿女不再纠结鸡翅的问题,仨人欣然闹成一团。小女孩不但喜欢主任的那双儿女,还很喜欢主任,扑过去要他抱。主任顺手将她抱起,凑在眼前亲了亲。他的脸颊上露出有温度的笑容,那笑容曲望远从没在学校里见过,柔柔的,能融化巧克力。他愣了愣,没心思继续观察主任,他是来肯德基抄作业的。七手八脚收拾完东西,找了个主任背身的机会,拔腿就跑。

   “不过。”护士说,“刚才时间紧迫,我没细说。其实,他们商量完,推病人回来的家属,已经换了一个……”

   “不是他?”曲望远回头看了看。

   护士摇摇头,“也是个女的,看样子像个女强人,不差钱的那种,说决定了,要住单间。我既然先答应了你,当然婉拒了她。她不乐意,开始讲道理,态度还不错。她讲道理,我也讲道理……”

   护士自顾自絮絮叨叨,曲望远渐渐明白,那病人来自一个大家庭,儿孙满堂,遇到问题,他的儿女们可以群策群力,用车轮战法,文的不行上武的,总有一款用得上。

   真好。他感慨,但凡曲震有个兄弟姐妹,也不至于让自己来挑大梁。

    

   新病房是个双人间,像是由杂物间改的,空间促狭,没有独立卫生间。两张床、椅子、床头柜和铁皮柜几乎挤满了整个空间,仅留下中间一条通道。

   另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乱糟糟的病人,这几天下来,曲望远见了太多乱糟糟的病人,仿佛自己也受影响,变得乱糟糟的。曲望远不想再看他。但把曲尚鸣安顿好后,曲望远又忍不住去瞟那个病人。

   相较于他,其他乱糟糟的病人都显得整洁了些。

   他的脚离曲望远现在坐的椅子只有半米远,大脚趾上的趾甲又黄又厚,因为长时间没有修剪,卷曲成弧形,一直长到了脚趾下方。他的脚一直左右晃动,显得烦躁不堪。油腻的半长卷发垂到他的下颌角,被枕头挤歪,成了一片灌木丛,凌乱地遮挡着他的五官,分不清是男是女。他床边还挂着尿袋,管子从尿袋延伸出来,长进他的病号服里,与输氧管和检测仪器上的管子纠缠在一起,张牙舞爪。他看起来不像个人,像一头没修过蹄子的病牛,被胶皮管缠倒在垃圾堆里,呼哧喘气。

   和抢单间的病人不同,这个病人一看就没有家人照顾,坐在门边椅子上愁眉苦脸的大姐,一眼能看出是他雇的护工。

   病人嗔唤了一阵,开口问大姐,“我媳妇怎么还没回来?”

   一嘴北方口音,字正腔圆。曲望远听清了,这是个中老年男性。

   大姐脸上的愁容更盛,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给她打电话,用我的手机。”

   大姐从床头柜里翻出他的手机,按亮屏幕,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大哥,你手机里好像没有卡。”

   “怎么他妈可能没有卡?”病人生了气,往上顶了顶胸膛,想起身,腰间的管子像狗链一样将他拽了回去。

   大姐将手机怼到病人脸前,指着屏幕右上角,无奈地说,“真没有,没有网。”

   “拿来!”病人又试图起身,仍被管子拽住,拽得他的身体只能斜倚着,形成非躺非坐的诡异姿势。

   他用手机接连播了两次电话,都迅速放了下来,迷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用大姐的手机把电话拨了出去。这一回,他的手在耳边挺了很久,但始终无人接听。他长叹了口气,挣扎地缩回了床上。

    

   一切如曲震和江护士所料,孙傲收到曲望远的信息,沉默了一会儿,回了一条语音,依旧冗长,依旧云山雾罩,听下来全是客气话,仍在传达婉拒的意思。正在曲望远发愁该如何回复的时候,孙傲又发来两条语音,反复听过两遍,从中捕捉到“收下了”的意思。

   “我这个病,很严重吗?”

   曲望远的思绪沉浸在送礼成功的喜悦中,正琢磨该如何向曲震汇报,冷不防曲尚鸣陡然问出一句,让他不由得一怔。这么多天下来,爷爷一直在承受生理上的煎熬,也一直处在心理的欺瞒中——善意的欺瞒。他一直缺乏对病情、对真相的了解。

   “不会是癌症吧?”曲尚鸣又问。

   曲望远摇头如煽风。危情已过,他释然地笑了笑,细致地转述起医生的话。

   突然,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急诊部邓医生的诊断结果,他明明告知过爷爷,虽然当时的自己浑浑噩噩,吐字不清,说得简略,但肯定说过。

   更离谱的是,明明在十来分钟前,住院部的主治医师也来过病房,详细向俩人说明了明早手术的内容。他不断强调是微创手术,仿佛知道曲尚鸣在一天前险些被砍掉小腿。

   曲望远仰起头,看着敞开的大门,纳了闷,“哪来的癌症?刚才住院部的医生不是专门向你解释过病情了吗?”

   “来过吗?”曲尚鸣眼里透着大梦初醒的纯澈。

   “我看你睁着眼,以为你很清醒,结果你是在睁眼睡觉?”曲望远反而被问得有些不自信。

   “不是癌症就好。”曲尚鸣轻咳了一声,似乎没想继续说话。

   曲望远也没心思继续向他解释。又一番折腾下来,他身上奇痒难耐,仿佛有一只巨大的蚂蚁在缓缓爬行,只有一只,他明确感知到它的存在,但杀不死。

   他隐约记得,在来的路上,他的余光见到过公共洗澡间的指示牌。他需要去确认一下,如果今天还不能洗澡,他将会失去为人的尊严。

    

   洗澡间的门被一把小锁锁得紧紧的,门上的牌子是蓝色的,冷得像冰,冰上刻着字——“仅限病人使用”。

   曲望远身上又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叠在之前的汗上,层层堆积,在皮肤上硬化成了壳,像一具外骨骼,包裹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好像变成了那只蚂蚁。

   

   隔壁床的家属是一名中老年女性,穿着一身黑,看起来不太吉利。她坐在曲望远的椅子上歇脚,气还没喘匀,见曲望远回来,赶紧站起身。

   曲望远摆摆手,“没事,你坐。”

   大妈还是让了位。曲望远左右看看,没见到刚才的护工大姐。看来住院部的管理依旧严格,家属回来,护工出去,只能留一个人。

   小小病房里,彼此不认识,各自“细细簌簌”地摆弄行李,一时氛围有些尴尬。

   “你他妈干啥去了啊?”

   打破僵局的,是躺在病床上的那头病牛。

   “一堆事儿……”大妈没想细说,拎起塑料袋,取出外卖盒,想用食物堵住他的嘴。

   “给你打电话也不接。”病人持续嘟囔。

   “除了补办社保卡,还要给你买吃的,两只手都拎着东西,怎么接电话。你消停消停,可怜可怜我行吗?”话匣子一开,大妈停不了嘴,手上也没停下,在饭盒的东南西北方分别下手,试了又试。

   “小兄弟,这粥盖子是怎么回事?”饭盒被她挤得变形,依旧没能打开,大妈求助于曲望远,“麻烦你,帮我研究研究。”

   曲望远接过粥盒,郑重地在手上转了转。盒上有个安全扣,他轻轻抠掉,看着凹陷的盒身,不敢打开,怕粥溢出来,赶紧递还给大妈。

   大妈连连称谢,将病床摇直了些,吩咐病人慢慢喝,见曲望远脏兮兮的,不像医院里的专业护工,“小兄弟,是陪家里老人住院吧,老人怎么了?”

   曲望远把事件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大妈听完,动了怒,刚刚平息的情绪又激昂起来。她怒骂宾城私立医院的前副院长,表示如果在场,一定会和孙尚珠一起动手,为民除害。

   曲望远一直偷偷瞟向曲尚鸣。他也是头一回听到那场混乱的来龙去脉,头一回知道孙尚珠为了他的尊严下手打人。但他一直闭着眼,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有堆积如山的疲惫。

   一来二去,曲望远也知道大妈姓包,躺在床上的大爷是他的爱人,姓果。俩人都是北京人,老北京,随儿子迁来了成都。

   他想起秦昭,想起住过道的秦昭,想起十年前听说的,在地下室蜗居,不见天日的北漂们。如今的北京,不但不让年轻人留下,连老年人也不让留。

   碍于果大爷的面子,包大妈没细说他的病症。曲望远听出了难处,果大爷患过心梗和脑梗,高血压缠身,肺上有结节,需要吸氧,所以挂着呼吸管,当下是血管有毛病,所以在血管外科住院,浑身上下,没一处健全,说难听点,属于“烂命一条”。

   “年轻人,能陪老人住院治病,真不容易。”

   曲望远不知道包大妈为什么发出感慨,尴尬地笑了笑。

   “我让我儿子千万别来医院。”

   “为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太忙了,每天要上班、加班,回家还要照顾媳妇儿,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分钟都离不开人。我就这一个儿子,总不能掰成两瓣儿用……”

   “的确很辛苦。”

   曲望远想的是,北京孩子还会照顾媳妇儿,不简单。

   “他有个堂哥,是做金融行业的,工作压力大,前不久,脑溢血走了。才三十多岁,大好年华,还没开始享受生活,说没就没了。家里剩老婆孩子干瞪眼儿……”大妈低头叹了口气,“所以我让他一定别来医院,折腾来折腾去,没意义。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能为了老的命把年轻的命搭进去……”

   曲望远想到父亲的合作伙伴老周,和堂哥有着一模一样的人生终点,脑溢血。老周走在退休前夕,从高点垂直陨落,堂哥走在上升期,甚至没看到人生的高点在何处,自然也少吃了些苦头。

   相比之下,究竟谁更幸运一些?

    

   越说越具体,包大妈猛然发现自己话说得不好听,又抬头看着曲望远,“你是请假来的吧?”

   问到尴尬处,曲望远脸色有恙。不过包大妈没注意到,他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了看。果大爷手里的粥没拿稳,送到嘴边的时候颤了颤,米汤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淌,湿了半边衣裳。

   包大妈轻声埋怨了两句,接过粥,尝试再摇了摇床,发现没法让靠背变得更直,想了想,废了半天劲,把果大爷的的腿挪到床边,让他挺直了身子坐,又把粥端回来。

   果大爷摇头摆手。

   “多喝两口,一会儿凉了不好喝。”

   果大爷手摆得累了,只是摇头。包大妈也不再劝,慢吞吞收拾餐盒。

   果大爷突然打了个喷嚏,唇齿间的米渣喷到了床单上,他伸手抹了抹,引得身上的气囊一震,疼得龇牙咧嘴。

   包大妈看他把床单越抹越脏,从衣兜里掏出一团纸,帮他擦去,轻叹着说,“你是想我待在这儿还是不想让我待在这儿?”

   “媳妇儿,来。”果大爷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往墙面挪动,几乎紧贴在墙面上,在身前清出一片空地,造出一方可供小孩躺下的空间,笑了笑,“你就躺这儿,来。”

   曲望远看向他的病床。事与愿违,扎眼的软管慵懒地躺在他清理出的空地上,鸠占鹊巢,无论他如何整理,也挪不开它们。

   包大妈轻哼一声,“你乖乖躺下吧。”

   曲望远也笑了,他想起昨晚在急诊部看到的,那对真心相爱的破鞋。

    

   下楼取了一趟外卖回来,曲望远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五点半,和前几天的飞速流逝不同,基本尘埃落定后,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起来。

   包大妈没有和果大爷挤到一张床上,果大爷泄了气,像一滩烂泥。包大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玩手机,一动不动,形同雕塑。果大爷要么皱眉头闭眼,要么望着墙壁发呆。他的身体倒是不甘寂寞,一直在床上变换动作,翻来覆去。对他来说,翻来覆去是为了缓解身体的不适,但每次身体的挪动又只能给他带来煎熬。煎熬累积多了,每动一次,他就在嘴里骂咧一次,最初只是喘气和叹息,越到后头,脏词也越来越多。他的手也开始控制不住,有意无意地去捏着软管,动作也越来越大。

   曲望远从他腰间看到软管一端的球囊。

   包大妈也发现了他的不适,命令他不许再扯。

   “真他妈难受。”积郁太久的怨气让果大爷骂出了声。

   “你别说脏话了。”

   “我他妈就说了,他妈的,他妈的,操!”果大爷陡然来了精神,手一撑,居然攀起了身子,独立自主地坐到床边,似乎要不顾管线的拉扯,冲下床站起来。

   “你再说一句试试?”包大妈站到他面前,比坐着的他高出半个头,言语里也有了威胁意味。

   “我操你妈!”果大爷喉头发出惨烈的嘶吼,动手撕扯身上的管线。

   “不想活了,你他妈就去死!”

   “框框”两声,很清脆,包大妈没有阻止他,而是挥出两巴掌,扇在果大爷脸上。他的卷发在空中飘扬,像一面残损的军旗。

   只相隔两天,又见扇巴掌的惨剧,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曲望远瞠目结舌,甚至惊醒了熟睡的曲尚鸣。

   这两巴掌下去,果大爷老实了。但管线或多或少被他扯离了身体。曲望远看在眼里,腰间震了震,感受到皮肤撕裂的痛。

   “好好的不行吗?非得这样?”包大妈的语气又轻了下去。

   途径的护士听到声响,进屋查看情况,正是让曲望远换房间那名护士,她与曲望远对视了一眼,明显面露尴尬。检查完,她急忙退了出去。过一会儿,护士长来了,她朝着纷乱的管线叹了口气,啧了一声,凑到他耳边查看,“叔叔,你把管子扯出来,我们还得重新给你塞回去,那不是更难受吗?”

   护士长身材高大,居高临下,在曲望远眼里,像狗主人在吩咐自家的狗不要试图挣脱链子,越是使劲,只会越让自己难受痛苦。护士长虽说得轻声细语,但字字透着上级驭下的威严。

   面对包大妈,果大爷怒火中烧时还敢挺起身来叫板,面对护士长,果大爷心里纵有千般不忿,也只能和血吞下。他喉头喘着粗气,不敢发出更大的声音。

    

   “想抽烟。”

   曲望远虎躯一震,吓出一身冷汗,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果大爷的病床上。护士长手法凌厉,仿佛庖丁解牛,三下五除二,把管线归于原位,这是专业,更是艺术,他在欣赏。他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染上了这毛病,一惊一乍,用网络上的词汇形容,这叫“零帧起手”,在他全神贯注于其他事的时候突然讲话,全然不给他反应时间。

   “在医院,抽不了。你这病还和抽烟有关系,不但现在抽不了,以后也抽不了了。”他又补充,“酒也不能喝,都是医生吩咐的。”

   “没想到人老了,烟也抽不了,酒也喝不了,活着还能干什么呢?”曲尚鸣说。

   曲望远一时也想不出答案。老人还能干什么呢?像奶奶一样跳舞、和新来的人谈恋爱吗?

   “给你们带孩子吗?”

   听到这句话,曲望远差点喷出口水。

   他相信秦昭的爷爷秦钢说这句话,也相信幸达春的爷爷幸遇良说这句话,他们的的确确在那个父母创业、夜不归宿的时代里,代理过“父母”的职责。然而自家这个爷爷,不知道每天在忙些什么,总之没怎么帮忙带兄妹俩。

   “你还会带孩子?”曲望远笑着问他。

   “再不会带,不也把你爸带到这么大,也把你们带到这么大。”

   懒得反驳,曲望远岔开话题,“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换病房吗?”

   “为什么?”

   “惹不起!人家一口气换了三个儿女,轮番来抢床位。咱们家,势单力薄,就我一个人苦苦支撑,还是孙子辈的。我想问问,你们那个年代,不还讲究‘人多力量大’吗?别人家都子孙满堂,一生生一大堆,你和奶奶怎么只生了我爸一个?60年代的独生子女,属于稀缺品种,我只听说过我爸……还有秦昭他爸。”

   “你奶奶做了结扎。”

   曲望远顿了顿。这个词语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他极少从长辈口中听到这个词,却经常在网络上碰到,是当下的一个流行词汇。

   “爷爷,你知道吗?现在流行男士做结扎。”

   曲尚鸣疲惫的脸上透出一脸嫌恶的表情,“像什么话?”

   “不骗你,现在是女的要求男的去结扎,甚至还在研究如何让男士怀孕……”话音未落,曲望远突然拔地而起,像是看到门口有个怀孕的男士经过。

   现学现卖,曲望远的“零帧起手”也吓了曲尚鸣一跳。他狐疑地看向门口,空空如也,“怎么了?”

   曲望远激动地手臂颤抖。他倒是没看到怀孕的男士,但是看到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怀里抱着洗澡用的小盆。

   洗澡的时间到了。

   他在洗澡间外面观察了一阵子。虽然明面上只允许病人使用,但也有家属溜了进去,他心中如大石落地。下楼买了洗漱用品,洗去了身上的外骨骼,如获新生,他的身子软了下来。等曲尚鸣取掉输液管,万事俱备,只用等明天的朝阳升起,他在椅子上坐着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他早已习惯果大爷的发出的摩擦声,但这一阵摩擦尤为尖锐。他费力地扒开眼皮,天黑尽了,借着月光,他想看看果大爷是不是又在拔管,看不清,只有个轮廓,像条蠕虫。

   包大妈好像睡着了,曲望远有些担心,问了句,“您怎么了?”

   果大爷没料到曲望远突然的关心,继续摩擦了一阵子,幽幽说了句,“没事……”

   门口响起动静,包大妈也听到了。她从门外进来,哑着嗓子,含混地问,“你又怎么了?”

   “我他妈难受。”

   曲望远陡然来了点儿精神,似乎在期待着下一出好戏的上演。洗完澡重获新生之后,他终于有了看戏的心情。

   “忍一忍,过两天就做手术了。”包大妈走到床边,含混地安慰他。

   果大爷安静了。

   没有戏看,困意再次袭来,曲望远抵挡不住眼皮下坠,闭上了眼。朦胧间,他好像听到包大妈挤到果大爷的病床上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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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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