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卷起徐信爱素黑的裙角，她蹲在海岸边新建的墓碑前，指尖轻轻抚过并列镌刻的三个名字——楚魏、徐芸、楚蕊。墓碑旁放着一束蓝绣球，花瓣上的露珠滚落，恰巧滴在“小蕊”二字凹陷的笔画里，像是那个永远五岁的小女孩在无声地微笑。崔容静立在她身后半步，金鲶鱼的虚影在朝阳下褪去漆黑鳞片，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与他无名指上那枚熔铸了鳞片的素圈戒指一同泛着温柔的光。
“你终究还是把他们拼完整了。”崔容的声音混着浪声，低沉却清晰。他弯腰将一枚焦黑的草莓发绳压在墓碑边缘，那是从魏楚轿车残骸中寻得的最后遗物。徐信爱忽然轻笑，眼角却泛起水光：“他连葬礼都要布置成教学现场……真是个糟糕的老师。”
“或许不只是葬礼糟糕。”崔容笑着说。
“还有什么？”徐信爱迷茫。
暮色将海水染成琥珀色时，崔容在魏楚的墓碑前单膝跪地。浪花卷过他西裤下摆，金鲶鱼虚影在身后碎成粼粼波光，掌心里躺着的不是戒指盒，而是一枚嵌着鳞片的玻璃弹珠——二十年前从他父亲坠楼的阳台缝隙抠出来的那颗。
崔容的指腹摩挲着弹珠表面的裂痕，海风掀起他挽至肘间的衬衫，露出小臂上二十四道逐渐淡化的动物纹身，“你催眠我说‘看着怀表’，其实我一直在看你的眼睛——比这颗玻璃珠透亮千万倍的眼睛。”
徐信爱素白的长裙被咸涩的风贴在小腿上，凤凰纹身在锁骨间隐隐发烫。她望着墓碑上新刻的“楚魏”二字，想起昨夜整理遗物时发现的信件。魏楚在最后那封信里写：“替我看看，真正的光该是什么模样。”
崔容忽然将弹珠按进沙滩，细沙从指缝漏成倒流的沙漏。当最后一粒沙坠落时，金鲶鱼虚影自海面腾空，尾鳍扫起的水雾在空中凝成无数晶莹的珠链——每颗水珠里都封存着记忆片段：诊疗室里她为他拭泪的指尖，老宅阳台上交缠的凤凰羽翼，烈火中他背着她冲出火场时灼伤的脊梁......
“你总说我的二十四重人格是破碎的镜子。”崔容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心口处新纹的凤凰衔着一串心电图波纹，“现在它们达成共识——”他握住徐信爱颤抖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心跳透过皮肤撞击她掌心，“这里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名字。”
潮水突然退去，露出沙海底蜿蜒的金色纹路。徐信爱瞳孔骤缩——退潮形成的沟壑竟是她凤凰纹身的复刻，而崔容跪着的地方恰好是凤凰心脏的位置。金鲶鱼虚影叼着草莓发绳从天际俯冲，发绳末端系着的银戒划破暮色，稳稳套进她无名指。
“玻璃珠是过去。”崔容吻去她眼睫上的盐粒，将沙滩里挖出的弹珠放进她空着的左手，“而这枚戒指——”他指尖轻点戒面上振翅的凤凰，“是未来二十四重时空里，每个我都会爱上你的证明。”
墓碑旁的蓝绣球突然簌簌作响，魏楚生前最爱的那款薄荷烟的气息随风掠过。徐信爱低头看着戒圈内侧的刻字，突然笑出泪来——那里用微雕技术刻着所有动物人格的爪印，最终汇聚成“徐信爱”三个字的笔画。
当第一颗星坠入海平线时，崔容的吻落在她颈间凤凰纹身。金鲶鱼虚影裹着潮水将他们托起，在满天繁星下织就鳞羽交织的茧。遥远的海岸线上，林小雨悄悄放下连夜折的千纸鹤灯，暖黄光晕里隐约映出“百年好合”的轮廓。
潮声吞没了那句“我愿意”，但崔容听见了——在他为她特制的心跳频率监测仪上，二十四道波纹同时炸成盛放的凤凰花。
远处礁石群传来海鸥的啼鸣，两人的影子在沙滩上拉长交叠。凤凰与金鲶鱼的虚影忽然腾空而起，鳞羽相缠着掠过海平面，惊起一片碎钻般的浪花。崔容的尾戒无意间擦过徐信爱的无名指，那里戴着的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共生频率·24”。
商场的玻璃穹顶将暮色滤成淡金色的薄纱，徐念趴在珠宝柜台前，鼻尖几乎要贴上玻璃。琉璃天鹅在暖光下流转着柔和的蓝，但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就像上周试图教陈皓禹理解“约会”这个词时，他认真地在笔记本上画下地质勘探示意图的模样。
陈皓禹站在三步之外，背包带被无意识绕在指尖打结。他今天特意穿了徐念送的星座卫衣，衣摆上绣着的天琴座图案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当徐念第三次叹气时，他突然从侧袋掏出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寒武纪页岩，敲击会发出C大调音阶。”
“我们在挑婚礼礼物啦！”徐念哭笑不得地接过石头，却在触及他期待的眼神时心尖一颤。少年立刻翻开《婚礼人类学考据》，指着折角页面的烫金簪饰插图：“明代定陵出土的孝端皇后凤簪，象征永恒契约。”他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徐医生颈后有凤凰纹身，数据匹配度97.3%。”
电梯升至五楼时，陈皓禹开始背诵《东京梦华录》的婚俗篇。徐念看着他后颈沁出的细汗，突然意识到这是他连续第三晚泡在古籍库的原因。鎏金匾额“陈氏金铺”映入眼帘的刹那，他忽然僵成博物馆的青铜立像。
凤簪在防弹玻璃下流转着沉睡千年的光。陈皓禹的指尖虚悬在展柜上方，如同考古学家对待刚出土的脆弱漆器：“簪尾九重羽对应《周髀算经》的极数，红宝石折射率2.742，与火星地表岩层……”他的声音突然卡住，耳尖漫上血色——徐念的呼吸正轻轻拂过他翻书的手背。
老师傅取出凤簪时，陈皓禹突然摸出激光测距仪：“安全社交距离0.46米。”却在徐念凑近观察簪尾星纹时，悄悄将仪器塞回背包。价签上的数字让徐念倒抽冷气，她抓起便签本写借据的模样，像极了在考古现场记录数据的陈皓禹。
“这把我买了也买不起啊。”徐念准备拉着陈皓禹就往外走。
柜台后的老师傅推了推老花镜，突然起身鞠躬：“小禹少爷怎么亲自来了？”徐念猛地转头，陈皓禹正低头抠着背包带上的线头，耳尖红得滴血。她这才想起档案里提过——陈氏珠宝是陈皓禹外公家的产业。
“卖的起了。”陈皓禹淡淡的说，
徐念一听，连忙摆手：“就算是你们家的，我也不能白拿啊。不过，这个礼物确实不错。”他想了想，决定管陈皓禹“借”这个礼物，日后再还。于是，他拿出一张便签，认真地写下了一张欠条，递给陈皓禹，让他写下还款时间。
陈皓禹接过便签，沉思片刻，然后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一”。徐念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一年之内我还上不了吧？”他有些忐忑地说。
陈皓禹却笑了笑，又在“一”后面加了两个字——“辈子”。徐念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陈皓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柜台小姐已经将包装好的礼物送了过来，除了那只凤凰发簪，还有一个小巧的手链，手链上挂着一朵金色的小铃铛，叮当作响，十分可爱。
“买一送一？”
柜台小姐笑了：“小姐，这是少爷很早专门找人为你定制的。”
徐念疑惑地看着陈皓禹：“这是送我的？”陈皓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
“为什么送我个铃铛？”徐念好奇地问。
陈皓禹轻轻摇了摇铃铛，铃声清脆悦耳：“因为有回响啊。”
“回响？”
“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徐念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