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老娘警告你，你要是再跟我男人眉来眼去的，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芦村村口聚集着一众的妇女，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一丫头倒在地上，披散的头发遮住了面容，身子倒是纤细匀称，虽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蓝底衣裳，却格外的好看，俨然一副落魄美人的身姿。
再细瞧，那上头还有不少补丁，但针脚缝纫得很好，一点也不突兀。
扯开了嗓子骂人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女子，头发梳在脑袋后头，辫成一股麻花辫。
“起来！别给我躺在地上装死！”
围观的人瞧着那沈珍珠一点都不动弹了，起初还能听见她吃痛哽咽的声音，如今倒是一丝呼吸都不曾闻见，心里头也有些发虚了。
低声嘟囔了两句：“难不成是被打死了？”
这话落在那粗鄙的女子耳朵里头，她反而更趾高气扬，“打死了又怎么样！多少人的眼睛瞧着的，她和我男人从玉米地里头出来，你们可看仔细了，她身上的扣子都少了一颗！这要是搁在以前，那是要扒了衣裳抓了她去浸猪笼的！”
围观的人不敢同她争辩。
因她是大队长的媳妇，又是个天生的破落户，一张嘴别的不会最会弯酸着骂人，谁若是惹了她，她能点狗骂鸡的骂上他个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
娘家那头又是有些家底的，自然是瞧不起这些人的。
又因她生来脸上带着一大块血红色胎记，满脸麻子，所以对那些个有些皮相的丫头就越发刻薄。
好死不死，这沈珍珠又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小村花，生的一张芙蕖面桃花腮，眉眼似星辰，笑起来两个浅浅的梨涡，直叫人看了发醉，好似喝了酒似的走不动道。
“谁允许你打人了！”
“你知不知道你打人就是犯法！是要坐牢的！”
一身材高挑，四肢纤细的女孩推搡开人群冲了进来，她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语气响亮，一身阳光正气，头发高高的梳成个马尾辫。
“珍珠！珍珠！”
她忙将沈珍珠扶起来，将她凌乱的发别在耳后，只见额头上半边脸上，全是血迹。
“珍珠！珍珠！”
痛……
这脑袋怎么跟城墙压了似的，痛的她直皱眉。
“诶，她醒了，醒了！”人群里有人兴奋的喊道。
周红芳明显松了一口气，对着周围的人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啊，她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别回头又赖上我来！”
沈珍珠缓缓睁开眼睛，只看到碧蓝的天和晃眼的太阳，她不是在舞台谢幕吗？
这里怎么这么吵？
强撑着半坐起来，有些迷糊的看着周围的人，大多穿着蓝色或黑色粗布衣裳，多数洗的发白且带有补丁。
她们的目光也盯着她，沈珍珠倒是头一次被一群人看的有些发慌。
一时又觉得头痛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扶额。
一旁的方术云忙关切道：“头还痛？”
脑子里涌上不属于她的记忆。
如今是七零年代，原主与她同名，也叫沈珍珠。
家住芦村，上有体弱多病的妈妈，外带一个眼瞎的老爹，下有个爱赌博的哥哥，还有个小妹妹……
她今日本照旧出工，半路上大队长叫了她去，体谅她家中的情况，给了她一些粮票。
原主是知道他家媳妇的性子，哪里敢要。
二人你来我往的，她一个大动作竟把胸口的扣子给崩坏了。
家中没有多的布票，她这衣裳本就不大合身了，如今又出了这么个篓子，她躲都来不及。
忙从那玉米地里头窜出来，怎料想被人瞧见了，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就传到那周红芳的耳朵里了。
想来也是她用力过猛，将这原主打了个头破血流，气绝身亡了。
方术云将她扶起来，周红芳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方术云也不怕她，直瞪着她说道：“你若是在蛮横，我就告到上头去！我就不信你还有天大的胆子，还敢杀人灭口不成！”
方术云是城里头下来的知青，住在生产队的集体宿舍里头，她们这批女知青同村里的妇女们虽一处出工，但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看这沈珍珠脸色难看得很。
她抬手抹了把额头，还在往外头渗血。
方术云忙从兜里头掏出手帕替她摁住伤口，“摁紧了，你要是再这么流血只怕要失血过多了，是要出人命的。”
一听要出人命，周红芳也有些发怵，轻咳了两声，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对着围观的众人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今天都不挣工分了吗！”
人也就慢慢稀疏散了。
沈珍珠如今也没功夫细想别的，这原主家庭条件属实贫穷，没吃着个有营养的，身体素质本就不行，这会又流了这么多血，她只觉得头晕眼花，脚下无力。
忙扶着方术云道：“快扶我到哪里坐一会……”
方术云也瞧出她撑不住了，忙扶她坐到村口一颗歪脖子老树底下。
“要不去看看？”
她摇头。
原主家里头都无米下锅，哪里还有钱去看医生。
取下了摁在额头的手帕，好在血止住了。
远处有自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她皱眉，这个年代得是多富有才买得起一辆自行车。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抬头望过去。
羊肠小道上一青年穿着白背心，一条黑色阔腿裤子，两脚着一双黑布鞋，蹬着自行车过来了。
他斜挎着一青布包，头发是修剪利落的寸头，整个人倒是出乎意料的白净，两手臂的肌肉线条明显。
此刻正是日照高头，阳光很是耀眼，倒有些看不清他的五官。
他车骑得很好，半宽的路，倒是行云流水般的过来了。
“是傅知青！”
沈珍珠皱眉。
方术云笑话她，“真迷糊了？傅念安啊！他就是昨儿个来的知青，来教这附近孩子们念书的老师！”
她低声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傅念安……”
他利索的刹了车，瞧着这二人，“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