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六子嗫嚅着:
“我……我……”
我巴不得麻六子说假话,说他不在。这样我就可以把那张签名的优惠券拿出来,证明麻六子当时在。
可麻六子也不是傻子,他见九爷这么问他,先给九爷装了一波忠诚:
“我天天都在歌舞城,这个你可以问大家。我吃住都在歌舞城,我是把歌舞城当自己家一样放在心上的啊九爷……”
麻六子话没说完,九爷就冷冷地打断了他:
“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当时客人砸场子时,你在,还是不在?”
九爷的气势太压人,麻六子拼命死扛,黑脸里都憋出了酱红色:
“当时……当时不凑巧,我有事出去了……”
为了把事情闹大,好让九爷等会收拾麻六子的时候让他更惨一些,我故意对麻六子说:
“麻经理,不对吧?我记得我当时离开歌舞城的时候,你明明就在这里。怎么我前脚刚走,你后脚也跟着走了?”
麻六子扭头看我,换了看九爷时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凶狠地盯着我:
“我都说了是凑巧,我当时要是在,还能让那些人在九爷的场子里闹事?”
麻六子半天把事情栽不到我的头上正着急,我现在一开口,他立马就把枪口对准了我:
“倒是你,九爷相信你,把歌舞城这么大的摊子交给你照看,可你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在现场?”
麻六子再次把话头扯到我身上,我要是想着怎么回答他,那我肯定输。
因为我当时不在歌舞城是事实,我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所以,我选择不回答麻六子的追问,而是揪着他自己的问题不撒手。
“那些人在二楼砸场子,底下好几个服务员去找你。你当时明明就在办公室,为什么不出来处理事情?”
麻六子咆哮起来:
“谁说我在歌舞城?谁说的?你让他出来,看他敢不敢和我对质?”
麻六子笃定,歌舞城里的服务员们不敢给他穿小鞋。但是他想不到,我手里有戳穿他谎言的王牌。
我掏出那张粉红色的优惠券,在麻六子面前晃了晃:
“这张优惠券,只能是客人当天来,你当天签字才能用的。你说你当时有事不在现场,那这张优惠券上怎么会有你的名字?”
麻六子看着那张小小的优惠券,黑脸开始泛白。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景,一个脸黑的像锅底的人,突然脸色发白。就像一个活的好好的人突然要死了一样,看上去还挺恐怖的。
“这东西……这优惠券……这是我……”
麻六子彻底麻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证明这个他今天签字的优惠券,代表不了他今天就在歌舞城。
九爷从进了歌舞城到现在,一直没有坐下说话的意思。
这中间麻六子的狗腿子马大壮,倒是很有眼力劲儿的搬来了两把椅子。只不过棋哥只是扭头瞪了他一眼,他就远远地站着不敢过来了。
九爷的眼睛里有一丝疲惫,他见麻六子已经不能自圆其说,也没有想跟他废话的意思,直接就拿出了解决事情的方案:
“你要么报警,找到那些人把店里的损失赔了。要是找不到他们,那这些损失你和韩唐一人认一半,钱从这个月的工资里扣。”
可能是顾及到那个“党委书记“的原因吧,九爷说完就和棋哥走了,并没有狠狠收拾麻六子。
麻六子费尽心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一口窝囊气憋在嗓子眼里,脖子都粗了老大一圈。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麻六子一眼,追出去送九爷。
出了歌舞城的大门,九爷还没说话,琪哥先给我发难起来:
“这么点小事也要九爷过来,你自己是干什么吃的?”
我知道琪哥不待见我,我也不想和他多说话。
“九爷,麻六子说音响和电视是进口货,加起来要一万多。你要是扣我工资的话,恐怕一个月不够,得两个月。”
我实事求是的说,并没有一点埋怨或者不高兴的意思。
错了就是错了,我认罚,再说九爷是连麻六子一起罚的。九爷事情处理的公平公正,我无话可说。
九爷似乎有点疲惫,他掐着眉心处揉了揉,从兜里掏出一沓新崭崭的百元大钞递给我:
“扣工资只是说给麻六子听的,不会真的扣你。这三千块钱你拿着,当我提前给你发的工资。还有,你住的那套房子,房租水电不用你管,你赶紧准备些家具进去就行了。”
九爷事情做的很有温度,给我说话的语气也很温和,只是他的脸色还是冷峻。我看着九爷的脸听他说话,总有一种这不是一个人的割裂感。
琪哥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意九爷的安排:
“九爷,咱们胜义堂从来都是有功者才能得赏。韩唐现在还不算入帮会,也没做什么对帮会有用的事,您不用对他这么好吧?”
九爷似乎知道琪哥对我的态度,摇摇头说道:
“入帮会要有引荐人,还要进行歃血盟,这事急不得。我对韩唐好,是因为他遇事的时候身上有股狠劲,和年轻时候的我很像。”
我眼睛亮了一下,九爷说的,应该是我第一次在歌舞城,被二十几个混混围攻时的表现。
其实我自己对我自己当时的表现也很满意,当时的那个场面并没有让我感到恐惧或者害怕。
甚至内心深处,我还有点难以抑制的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一个打几个。
没想到,我这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正是九爷看上我的原因。
既然九爷都说了我有点像他,琪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半是叮咛半是命令地对我说:
“九爷很忙,不要什么事都来找他。以后有事就自己处理,你要自己成长起来了,才有进入帮会的资格。”
琪哥才说完,九爷又揉着眉心摇了摇头:
“别听你琪哥的,遇到事情解决不了,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还有,歌舞城的事不用着急,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处理吧。”
九爷和琪哥,一个护我,一个怼我。我没办法插话,只能看九爷说一句,又看琪哥说一句,像个憨了吧唧的二傻子一样。
九爷一直在揉眉心,应该是疲惫的狠了。他最后又简单叮嘱了我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琪哥先是看了九爷的背影一眼,然后才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着我:
“三千块钱是你一年的收入,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能不白拿这些钱。”
九爷和琪哥都走了,我看着手里的三千块钱,眼睛都有点发直了。
一百块一张的大钞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更别说一次就拿这么多。
那真是厚厚的一沓钱,我在那一刻,突然就对钱有了很具体的认识,也有了挣更多钱的渴望。
因为我拿到这些钱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表嫂,我要让表嫂拿这些钱去还账。
只要表嫂还了账,她就不用正吃着饭就叹气。表哥也不会为难表嫂,让她去找什么狗屁厂长借钱。
不过在去找表嫂之前,我得先去看看二伙。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二伙的那张优惠券,才能让我在麻六子的算计中全身而退。
二伙是被我牵连才挨的打,于情于理,我都得去看看他。
二伙是自己租的民房,我从医院送他回家休息时来过一次,这次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敲了门,二伙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谁啊?”
“我,韩唐,开门。”
门打开,二伙头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手里拿着一包啃了一半的方便面。
他有点吃惊地看着我:
“韩唐?你怎么来了?”
我推着二伙往里房间里退,自己也进了房间,又把手里买的一堆吃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来看你,你脑袋有伤,肯定不方便出门。刚好我也没吃饭,就顺便买点吃的过来一起吃。”
我把两份溜肉段和一份地三鲜,还有一份回锅肉,四份米饭一起打开摆在桌子上,一回头,二伙还楞楞地站在原地。
我拿着手里的筷子朝他挥了挥:
“看啥,过来吃啊。我知道咱俩饭量都大,这不,米饭我要了四盒,咱俩一人吃两盒。”
二伙没动。
但是眼眶渐渐红了。
隐隐的,似乎还有点水亮亮的东西在眼睛里转圈。
我“哈”了一声:
“你要哭吗?你个大男人流尿水子,小心我看不起你。”
二伙牙一咬,腮帮子一鼓,“呲溜”一声吸了吸鼻子:
“出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不过咱可说好,吃归吃,我可没钱给你。”
我拍了拍二伙的肩膀:
“你放心,你这次受伤流血都是因为我。在你的伤没好之前,你的吃喝都算我的。”
二伙笑了:
“拿血换饭,那我就可劲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