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都是血,但是依染的身上看不见伤口,衣服也穿的整整齐齐。
我弯下腰,靠近依染,问她:
“怎么回事?”
依染的眼睛里没有光,她只是活着,像一具只会喘气的尸体:
“任春雅,说我勾引九爷,她不想让我活。”
依染张嘴,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依染看着我,问我:
“韩哥,我是不是坏了?”
我不明白依染说的这个“坏了”是什么意思:
“你身上没有伤口,我这就带你离……”
我想说我带依染离开这里,但是依染打断了我:
“韩哥,我坏了,从里面坏了。任春雅让我吃了一种东西,我知道,我活不成了。”
我朝依染伸手,想先扶她起来:
“不管吃了什么,我先带你离开,出去给你看病。”
突然,依染很急促地说了声:
“别碰我。”
我双手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
“怎么了,你不想出去?”
依染除了眼睛能动,别的地方都动不了,连摇头都不行:
“韩哥,我出不去了。你还记得,你让我找一个树皮样的活的东西吗?我找到了,但是也被任春雅发现了,她还把那个东西给我吃了。”
我大惊失色:
“你吃了树皮蛊虫?”
依染定定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那东西不叫树皮蛊虫,叫木皮蛊。听任春雅说,凡是沾染木皮蛊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我想起红姐的惨死,就知道依染的结局了。
琪哥一直没说话,这时候突然问依染:
“你在哪找到木皮蛊的?”
依染转动眼珠,看向琪哥:
“十天前,任春雅要我来别墅陪她。她说九爷不在,她一个人害怕。可是我来了,她又说有事要出去一会。我想着机会难得,就在别墅里找木皮蛊,结果被她抓个正着。”
琪哥继续问依染:
“我没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你在哪里找到木皮蛊的?说具体的地方。”
依染明白了琪哥的意思:
“在她的梳妆台上,有一个生锈的铁盒子。我觉得奇怪,她的梳妆台那么精致,怎么会有一个生锈的铁盒子?我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就是木皮蛊。像树皮一样,还会动。”
琪哥有点无语:
“任春雅把事情做的这么反常,你竟然一点不觉得奇怪,就这么上了她的当?”
依染没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着琪哥。
我问琪哥:
“你的意思是……”
琪哥打断我:
“这还用问吗?依染被任春雅做局了。任春雅早就知道依染要干什么,故意带她来别墅,又故意让她发现木皮蛊。”
我想不通:
“这……这怎么可能?任春雅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依染“呵”了一声:
“琪哥说的没错,我在任春雅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我还是想不通:
“如果任春雅早就知道依染的要干什么,那她怎么不给我做局?我和依染都是一样的目的啊。”
我看着琪哥,琪哥摇头:
“不知道,可能她一次处理不了太多人,所以,把你排在最后一个了。”
我喃喃着琪哥那句“太多人”,猛然想起小雨:
“琪哥,把你的螺丝刀给我。”
琪哥把螺丝刀递给我,我转身出去,撬开旁边那间房门上的锁。
同样的单人床,被血浸透的床单,床上躺着已经死掉的小雨。
小雨也是脸朝下趴在床上,后背被整个划开。皮肉外翻下,整个脊椎骨上,也是缠绕着排列精细的细铁丝。
这是干什么?任春雅为什么要把人的脊椎骨刨出来,又用铁丝固定住?
小雨死前应该是剧烈挣扎过,因为她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死在床上,纤细的四肢被直直地牵拉出去。
我走过去,把小雨的脑袋侧着放过来。
失踪了十天的小雨,终于被我找到了。
可惜,她再也不能对着我笑,不能叫我韩哥。不能信誓旦旦地给我保证,她总有一天会嫁给我。
小雨的脸上全是血,我用手去擦,那些血干在小雨脸上,根本擦不下来。
我有点难受,甚至是恨自己。
如果我能早点找到小雨,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把绑在小雨手脚上的绳子解开,明知道小雨不会有感觉,我还是轻轻揉了揉小雨被勒出血痕的手脚,好像这样能减轻小雨的痛苦。
琪哥过来,也看见了小雨。
琪哥没有像我一样,对小雨的死有多难过,他只是很冷静地对我说:
“我刚才问过依染了,隔壁房间的老人,是任春雅从医院带回来的,小雨是在她之后被抓进来的。小雨性子太硬,一直对任春雅骂个不停,所以被任春雅……”
小雨已经死了,她四肢僵硬。我不能把她的胳膊放到身体两侧,只能让她那样伸直着。
琪哥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看小雨了,依染的情况也不好。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赶紧去问。”
我来到依染的房间:
“任春雅知道你找木皮蛊,所以杀你。那小雨呢?她为什么对小雨动手?”
“因为你。”
“什么?因为我?”
依染的嘴角,有黑色的粘液流出来,嘴里那股腐臭的味道更重了:
“因为你不喜欢小雨,任春雅觉得她杀了小雨,是替你解决麻烦。”
我不可思议地摇头: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我什么时候让她替我解决麻烦了?”
依染的嘴里,有更多黑色的粘液流出来,说话也含混不清:
“韩哥,我自认为见过一些世面,也知道一点人心。但是……但是……咳……”
依染咳嗽,一大口黑色的,混着血红色肉沫一样东西喷出来。
依染平躺着,我怕她被嘴里的粘液呛住,想过去帮她处理掉。
可是,琪哥一把拉住了我:
“她和红姐的情况不一样,红姐是间接感染,她是直接吃了木皮蛊,小心她传染给你。”
我没过去,依染努力吐掉嘴里的脏东西,又接着说:
“任春雅,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心肠最狠毒的人,她比九爷还要狠。她……”
依染还想说什么,可是剧烈的咳嗽让她没办法说话。
木皮蛊已经完全腐蚀掉了依染的内脏,依染一边咳嗽,那些粘液一边流出来。
慢慢的,依染咳嗽的声音小了下去。她没有力气吐出嘴里的脏东西。只能咳出来再吸进去。
最后,也不知道依染是被呛死的,还是被木皮蛊害死的,反正她没了呼吸。
依染的脸上,脖子上,包括她脑袋周围的床上,全都是她自己吐出来的黑色粘液。
那么爱干净,爱漂亮的依染,最后的结果却和红姐一样,都是用最不体面的方式离开的。
我离开地下室,经过小雨的那个房间,我也没有看她一眼。
琪哥紧跟着我出来:
“韩唐,你干什么去?”
我不说话,快速冲上楼梯,从暗门里出来。
琪哥的速度也不慢,他追上我,一把拽住我:
“你干什么去?”
我强忍着心里的难过,自以为自己很冷静。可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
“找……找任春雅。”
琪哥没有说可以或者不可以,只是让我把暗门先关了。
我冷笑:
“没必要,我都知道小雨和依染在地下室了,我还怕她知道我会开暗门?”
琪哥知道我在气头上,他没有和我硬来,只是说:
“你先关门,后面的事,我和你一起去解决。”
我不想让琪哥和我一起了,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不想连累琪哥:
“琪哥,你走吧。今天的事,包括所有和今天有关的事,你都当做不知道。你也不要问我去干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
琪哥点头:
“好,那你先把暗门关上。今天来别墅,是我的主意,你不要连累我。”
我没有多想,又用强磁铁关了暗门。
我和琪哥下楼,我走的很快。我本来想自己开车离开,可是琪哥没有开车过来,我得等他,送他回去。
我在驾驶位上坐好,琪哥摆手,示意我下来:
“我开车,你情绪不稳定,我怕你把车开到沟里。”
我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稳定,我的心里像塞了炸药。那些炸药炸的我浑身都是烫的,发抖的,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我挪到副驾驶,琪哥上车。
“韩唐,看看你那边的车窗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已经没有脑子思考任何问题,琪哥让我看窗外,我下意识地扭过头。
突然,我的后脖颈传来一阵剧痛,还不等我回过头来,我已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睁开眼睛,后脖颈处还隐隐作痛。
我浑身稀软,没有一丝力气。努力看了看周围,发现这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
一间布置的很温馨的房子,墙上贴着奶黄色的壁纸,头顶的枝字型吊灯,发出柔和的光。
房间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画上是两只毛茸茸的小狗。
小狗是手工绣的,活灵活现。
尤其是那黑白相间的狗毛,好像吹一口气,那些狗毛都会动起来一样。
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松软的被子。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房子。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死了以后,上天堂了?
直到琪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便宜你了,这间卧室装修好,我自己都没住过。”
琪哥坐在床头,就在我脑袋的正后方。他要是不说话,就我现在这稀软的像滩烂泥的样子,我根本转不动脖子去看他。
不过,我没有扭头去看琪哥,我只是冷冷地问琪哥:
“你给我吃什么了?”
琪哥反问我:
“你饿了?也该饿了,你都睡了三天了,再不吃东西,估计要饿死了。”
琪哥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
“等着,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我能看见琪哥了,他还是斯文君子的打扮。白西装,黑框眼镜,只是脸色有些憔悴。
琪哥说是给我弄点吃的,其实就是出去买饭。
不大一会儿,琪哥端着饭菜进来:
“起来吃吧,吃饱了我们再说正事。”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琪哥把饭菜放在床头柜上,稍微俯身看着我:
“什么意思,等我喂你?”
我说:
“你给我吃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琪哥奇怪了一下:
“我给你吃……我买的饭才端进来,我给你吃什么了?”
我气愤琪哥竟然这么能装,简直是装王:
“你给我吃了药,我现在浑身没劲。别说起来吃饭,我现在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琪哥很疑惑地“哎”了一声:
“手指头都动不了?我看看。”
琪哥抓起我的手,然后一松,我的手就软踏踏地掉到床上。
琪哥看出我不是装的,也觉得纳闷:
“不可能啊,你都睡了三天了,怎么一点精神都没养起来?”
我冷眼看着琪哥:
“不是你给我吃了什么迷药,把我害成这样的?”
琪哥一个大无语的表情,外加一个白眼:
“我他妈害你,我直接给你弄死得了。我为什么把你弄回来,还他妈买饭给你吃?”
琪哥说的……也有点道理。
很显然,琪哥在车上给了我一手刀,把我打晕过去了。
如果他要杀我,他可以开车拉我去任何地方处理我,没必要把我拉回来。
我缓和了一下口气:
“琪哥,我身上没力气,我是不是病了?”
琪哥摸了摸我额头,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
“没病。我估计你是情绪太紧张,太愤怒……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做梦?”
我仔细想了想:
“做了很多梦,但是现在,我一个都想不起来。”
琪哥说:
“别想了,肯定不是什么好梦。”
我躺在床上,琪哥冲了一碗白糖水给我喂下去,我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躺了三天,心里那股火气一点没下去。琪哥让我吃饭,我竟然踉跄着脚步,直往门口走。
琪哥在我身后开口:
“知道你要去找任春雅,你想给小雨和依染讨个公道,我不拦你。可你现在一走三晃,我怕你还没出门,就死在半路上。”
我扶着门框,缓缓转身,看着琪哥:
“我不找任春雅讨公道,我要杀了她,让她给小雨和依染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