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琪哥想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把他打扮成林易溪。
琪哥比林易溪高一点,但是胖瘦差不多。只要穿身女人的衣服,戴个假发,再稍微化妆打扮一下,绝对可以混进启远大厦。
“只要进了启远大厦,你就在靠近十二楼的地方找个位置藏起来。到时候九爷真的有危险,你绝对来得及出手。”
我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得意,觉得自己给琪哥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九爷没有发表意见,他老人家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脚,一副“这事你们自己拿主意”的事外人模样。
刚才琪哥逼我想办法的时候,九爷适当的保持了沉默。因为九爷也希望我能想出办法,能让琪哥跟在他身边,随时保护他。
现在,我想出办法了,但是很明显,琪哥有点为难了。
恰好,九爷再次保持了沉默。因为他同样希望琪哥能忍下这点不痛快,能按照我说的办法混进启远大厦。
琪哥看着我,那眼神,有一种刀子捅人的狠厉:
“这个我做不到,你再想个别的办法出来。”
我老老实实地摇头:
“我只和林易溪来过,只能想办法让你装扮成她。别的办法……我想不到。”
琪哥的表情开始是凶狠,最后就变成无奈了:
“不穿裙子,不穿高跟鞋,不许给我抹口红。”
我继续老老实实地摇头:
“打扮成女人,靠的就是这几样东西。你要是都不要,”
我脑子一转,决定给琪哥来个激将法:
“……那你就不是诚心想跟随九爷,也没有诚心想保护他。”
琪哥从出租车的驾驶位上,蛇一样朝我探过来半截身子,带风的拳头比嘴里的话更快的冲到我眼前:
“你小子找死是吧?”
出租车里的地方就那么大点,我没地方躲,只能往九爷身后挤。
九爷再一次的,在非常合适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举动。
只见九爷伸出手掌,只轻轻往琪哥面前一伸,琪哥那来势汹汹的拳头就停在了半空中。
“你们都是为我好,这件事可以做不成,但是你们不能打起来。”
九爷这句话看上去像是要放过琪哥,但是我听出来了,他老人家是以退为进。
那我肯定得火上浇油:
“怎么做不成?只是稍微打扮一下,待会我们坐电梯很快就能上去,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琪哥不敢对九爷发火,只能对着我龇牙发狠:
“没良心的东西,早知道你小子一肚子坏水,我那天就不应该救你。”
我嬉笑:
“琪哥这话就不对了,你那天要是不救我,那九爷和青音佩之间的难题,可就没人帮九爷解决了。”
琪哥还想对我发狠,九爷却突然指了指车窗外:
“那边好像是个服装城,要不你们两个现在就去准备准备?”
九爷委婉发话,琪哥也没了脾气。我肚子饿,只想着赶紧忙完了这件事去吃饭,就第一个蹦下车,琪哥臭着脸跟在我后面。
大概半个小时后,该给琪哥的装备已经准备完毕。我们三个先去吃饭,然后琪哥在车里换了衣服戴了假发。我笨拙又努力地给琪哥画了口红,琪哥又把他自己买的墨镜拿出来戴上。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启远大厦快要下班,我和琪哥得抓紧时间进去了。
电梯里,除了我和琪哥,还有两个启远大厦的工作人员。
这两个人是踩着电梯要关门的点进来的,当时我和琪哥已经在电梯里了,想借口出去,电梯门已经关了。
还好,电梯里,那两个工作人员是背对着我和琪哥,面对着电梯口。
尽管这样,琪哥还是把身子紧靠着我,尽量想躲在我的身后。
第一次见琪哥这种小鸟依人的模样,说实话,我憋笑憋的好苦。
电梯在五楼停下,那两个工作人员下去。电梯继续上升,到了十一楼,我和琪哥一起出来。
琪哥一出电梯就问我:
“卫生间在哪?”
我以为琪哥要上厕所,就指了指左手边:
“拐角处,走到头就能看见。”
琪哥“嗯”了一声,推了我一把:
“你走吧,我今天晚上留在这里,等明天你和九爷过来。”
我有点吃惊:
“晚上就留在这里,没必要吧?你明天早点来也行啊。”
琪哥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做事用不着你教,你赶紧回去护着九爷,别让他有什么闪失。”
琪哥对九爷的担心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我忍不住问他:
“琪哥,你这么为九爷卖命,是他给你的工资很高,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琪哥被我问的一愣:
“你拿钱来衡量我和九爷的关系……你他妈还真是个人才。”
我懂了:
“那你和九爷之间还有别的故事?啥事啊?能不能给我说说?”
琪哥没想到我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八卦起这件事,一个巴掌就朝我呼过来,我赶紧躲开。
“行行行,我不问你了,我回头问九爷去,九爷脾气比你好多了。”
我说着就进了电梯,琪哥隔着玻璃门,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小兔崽子,你他妈的……”
琪哥后面还骂了什么,但是我没听见,因为电梯下去了。
把琪哥一个人留在启远大厦,我多少有点不放心。
不是担心琪哥的身手应付不了什么意外,相反,我是怕真出了什么意外,琪哥一打一大片,再影响了我和九爷明天见青音佩的计划。
不过,九爷却不担心:
“白琪知道轻重,他不会和别人发生争执,因为他压根就不会让别人发现他。”
这一晚,我和九爷住在酒店,琪哥……估计躲在厕所吧。
晚上没什么事,酒店的电视开着,但是我和九爷都没有心情看。
我也是闲得无聊,突然就想问问,琪哥为什么对九爷这么死心塌地。
九爷现在也没有把再我当外人看,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给我讲起了过去。
原来琪哥的父亲和九爷的父亲是战友,琪哥的父亲是1924年生人,比九爷的父亲小两岁。两个人同年当兵,因为脾气相投,便以兄弟相称。
1950年,抗美援朝的战争全面爆发。26岁的琪哥父亲,和28岁的九爷父亲,双双参加了这场战争。
战争的残酷,是生在和平年代的人们无法想象的。无数的热血男儿躺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临死前闭不上的眼睛,看见的也是他乡的天空。
万幸的是,九爷和琪哥的父亲活下来了。
但是琪哥的父亲残废了。
琪哥的父亲,用自己的一条腿做代价,换回了九爷父亲的一条命。
后来,琪哥的父亲回了老家,找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女人结了婚,然后就有了琪哥。
琪哥长到十七岁,父亲觉得孩子大了,不能老在灶房里凑合,就准备把只有一间睡房的老屋拆了重盖,给琪哥单独盖一间屋子。
结果,老屋拆了,盖的时候,却被村里的支书拦住了。
支书是村里的村霸,平时欺男盗女,坏事做尽。但是因为手里有点权利,别人也拿他没办法。
这时候,琪哥的父亲也上了年纪。他不想惹事,就提着好礼去求支书:
“老哥,拆的时候给你打过招呼的,你也是同意的,怎么这会……”
琪哥的父亲给支书陪着笑脸:
“……你说这老屋不能盖,那我们一家人住哪?”
支书眯着眼睛,看都不看琪哥的父亲:
“老屋是你的,可老屋的地基是村里的。你拆了你的房子,我收回村里的地基,别的事你不要问我。”
支书耍无赖,琪哥的父亲身后还有老婆孩子要保护,他也不敢把支书怎么样。
琪哥的父亲请支书又是吃饭又是喝酒,还拿着托人从县城买的高档烟孝敬他。
可是,支书该吃吃该喝喝,好烟一抽嘴一吧嗒,盖房的事还是不允许。
琪哥的父亲想先找匠人,先把房子盖起来再说。可大家都惧怕支书的权势和打击报复,竟然没人敢接他的活。
琪哥的父亲没办法,只能自己一砖一瓦,自己慢慢盖房。
但是支书不答应,琪哥的父亲头天才垒起半人高的墙,他第二天就带人来推倒。
琪哥的父亲继续垒,支书就继续推。
后来,支书磨不过琪哥的父亲,也没有耐心和他继续磨,就在一天夜里,带着人把父亲打了。
母亲老实,除了哭,就是扑在父亲身上,替他挡拳头。
琪哥的父亲是整条腿都没了,人也上了年纪。他没有办法对那些人还手,只能不停求饶。
但是求饶没用,琪哥的母亲被人打碎了脑袋,当场死去。父亲也脾脏破裂,没人送他去医院,他没等到天亮,也吐血而亡。
这时候,九爷的父亲已经因病去世。等九爷知道父亲的救命恩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并且从千里之外赶来的时候,琪哥已经在父母的坟头呆坐了快一个月了。
琪哥在镇上念书,家里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不在。
九爷的父亲在参军前就已经结婚,并且有了九爷。所以,当三十四岁的九爷出现在十七岁的琪哥面前,并且说要把他带走时,那真是有种大哥带小弟的感觉。
那时候的九爷,刚参加完对越自卫反击战。
可能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人,为人处世的方法和一般人都不一样吧。九爷默不作声地带走了琪哥,也悄无声息地给那个支书送了一份大礼。
一道冲天大火,和提前封死的门窗,要了支书一家老小十一条人命。
这件事闹的太大,九爷自知回老家就是自投罗网,干脆带着琪哥隐姓埋名,十天半个月就换个地方的瞎混起来。
谁能想到,九爷这一混,竟然就混出了名堂,成了鹭港市最大黑帮的老大。
而支书家的那一把火,也因为年代久远加上消息闭塞,再加上他们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追究,也就渐渐被人忘记。
九爷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我听的意犹未尽:
“完啦?”
九爷说的口渴,他起身喝水,我赶紧给他倒茶。
九爷喝了口茶,又接着说:
“白琪跟了我十一年,我们一路从小混混打到今天这个局面,我们是真正的同生共死过。你想不通白琪为什么对我死心塌地,这下知道了吧?”
我连连点头:
“应该的,我要是和九爷有这种交情,我也对你死心塌地。”
九爷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惋惜:
“韩唐,你身上有一股劲……你就是生错了年代,你要是再早生几年,绝对是战场上杀敌的一把好刀。”
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可能我自己都没发现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经历过战争和看过太多人性的九爷,却能看透我的本质。
我有点得意,毕竟九爷是在夸我:
“九爷,不上战场我也是好兵,是你一个人的兵。”
九爷被我哄高兴了,第一次在我面前大笑起来:
“就这一点,你就比白琪强得多。白琪那小子,整天苦大仇深的。除了对我说话客气点,见谁都跟仇人一样。”
别看九爷可以说琪哥,但是我可不敢。
我正要说琪哥几句好话,九爷突然摆摆手:
“好了,早点睡吧。明天去见那个姓青的,就算不打架,也是一场费脑子的麻烦事。”
我不可能违逆九爷的意思,点点头道:
“我这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