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着谭力,还有另外两个弟兄。
琪哥一身白西装,在微黑的夜色里特别显眼。
他身后的三个弟兄,都是膀大腰圆,伸出个胳膊,比别人腿还粗的壮汉,看着也特别唬人。
鸡贼男人见琪哥回来,还带着人,他自己不敢过来,咋咋呼呼地喊着,让那帮孝子贤孙们过来围堵琪哥。
可是,那帮孝子贤孙们已经不听鸡贼男人的话了。他们又饿又渴还拿不到钱,现在只管围着鸡贼男人闹。
我看见琪哥回来,径直朝琪哥走过去,那帮孝子贤孙们也没人过来拉扯我。
琪哥看我就这么水灵灵地走过来,还有点想不通:
“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不拦你?”
我撇嘴:
“他们没时间。他们来这里演戏,一天三十块钱。现在戏演完了,钱拿不到,正找带头的要钱呢。”
谭力在琪哥身后笑了一下:
“琪哥还说,让我带两个人过来救你。说你被几十个人围在工地脱不了身,怕你出事。”
我瞪了琪哥一眼:
“走了一天才想起来我会出事?只怕是你吃饱喝足了,才想起我了吧?”
琪哥没理我,他看那帮孝子贤孙们和鸡贼男人吵闹个不停,招呼我们赶紧走人。
谭力和另外两个兄弟很听话,琪哥说走,他们转身就上车。
只有我觉得奇怪:
“为什么要赶紧走?他们虽然人多,也不可能是我们五个的对手吧?”
琪哥说:
“九爷发话了,要我们去找那个真正搞事情的人。工地上这些烂人烂事,我们不用管。”
琪哥说完,还不忘挖苦我一下:
“当然,你要是觉得和他们打有意思,你可以自己留下来。”
琪哥说完就上了车,我气不过他说话难听,又怕他开车走了,我没办法离开这里,只能灰溜溜地跟着他上车。
车子离开汤峪旅游景区,没有回城里,而是调头走了另一条路,又进了景区。
我很纳闷:
“琪哥,我们这是干什么去?”
进景区的路就等于进山,路不好走,琪哥紧盯着前面的路:
“九爷给了背后搞事情那个人的消息,那人住在山里,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啊?”
我有点吃惊,同时想起上次找葛全洪那么费劲,又有点担心:
“九爷说的那个人,确定就在山里吗?会不会我们去了扑个空?”
琪哥“哼”了一声:
“你真以为我一天没去工地找你,是自己吃喝玩乐去了?我他妈守了那人一天,确定他一直在,这才带着弟兄们过来接你。”
山路开始崎岖,有好几个拐弯的地方,琪哥的捷达车都差点过不去。
我纳闷了:
“什么人啊,怎么住在这么不方便的地方?”
谭力和另外两个兄弟都是第一次来,都和我一样,觉得不能理解:
“能和九爷作对的,不可能是一般人,怎么会没条件在城里买房,却住在山里?”
琪哥没有给我们解释,只说等我们到了地方,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
车子在山路上行驶了四个多小时,我被颠的腰都要断了,才隐隐约约看见远处的一个山头上,有一点灯火。
从我们停车的地方看过去,那个山头离我们并不远。
但是琪哥说了,山路拐弯的地方多,不能拿眼睛看直线距离:
“再往上的路,车走不了,只能步行。我们走快点,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到。”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如果再走两个多小时,那就快凌晨三点了。
我双手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精神起来,但是说话却半死不活的:
“琪哥,我可是一天没吃没喝了。你就这样把我整上去,我可没多少力气跟别人打架。”
琪哥已经带头,开始步行上山了:
“打个锤子的架。我带你们去看看地方,你们谁要是有办法,能在一个月之内进了那个人的家门,我一年的工资都给他。”
我去,琪哥虽然说自己不在九爷那里领工资。但是我一个月三万,如果琪哥真的有工资,那肯定不会比我低。
到底住在山里的那个人有多厉害,能让琪哥用一年的工资,只是赌我们进他的家门?
注意,不是要了那人的命,只是进了他家的——门。
和谭力一起来的另外两个兄弟没有出声,他们清楚,以琪哥的实力说出这种话,就证明那个人的家门不好进,琪哥一年的工资也没那么好拿。
只有我和谭力跃跃欲试。
尤其是谭力,在他的理解里,门不好进,那就翻墙。而谭力最擅长的,就是像个壁虎一样爬墙:
“琪哥,不开玩笑啊。你一年的工资多少,我感觉我能拿到手。”
琪哥也是知道谭力的实力的,但他竟然给了谭力一个轻蔑的白眼:
“别急着惦记钱,等到了地方,先看看那边的地形再说。”
我本来也想惦记一下琪哥的钱,但是琪哥刚才说了个“地形“,我就不说话了。
琪哥没说对手的实力是强是弱,而是说到对方的“地形”。
地形?那不就是对方住的地方吗?
可是,明明那人住的地方都能看见灯火,又不是什么封闭的严严实实的碉堡,怎么可能因为“地形”,连对方的家门都进不了?
琪哥很谨慎,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愣是不让我们打手电筒。
黑漆麻乌的山路本来就不好走,还不让打手电筒。我们五个走的磕磕绊绊,骂骂咧咧,谭力还扭伤了脚。
大概三个小时后,我们五个终于到了……离那片灯火很远的地方。
之所以说很远,是因为我们走到跟前才发现,我们和那片灯火的中间,还有一个宽二十米左右,深……不知道多深的巨大鸿沟。
主要是夜里太黑,别说眼睛,就是拿手电筒,也不可能看清楚那道鸿沟有多深。
谭力坐在地上揉着脚腕子,还不服输:
“琪哥,不是我吹。这个往下爬还是往上爬,对我来说都没问题,而且往下爬还更省力。”
黑暗里看不见琪哥的表情,但是他久久不开口,我就知道事情不是谭力想象的那么简单。
过了好一会儿,琪哥才慢慢开口:
“从这里下去不难,但是要过到对面去……反正我白天看了一整天,我也没想出办法。”
琪哥也是,他自己白天看的,却让我们晚上来看。
我问琪哥:
“琪哥,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你看了一天,也没办法过去?”
琪哥在黑暗里叹了口气:
“这地方,最早应该是一个古战场的壕沟。这地上原来倒栽着削尖的木头橛子,木头橛子早就没有了。现在,九爷要我们找的那个人,给下面埋了电网。”
谭力刚才还在“嘶儿嘶儿”地吸着气,揉着自己的脚腕子,这会突然就不出声了。
我就说,琪哥那一年的工资,哪有那么好拿的?
不管脚下的壕沟有多深,只要里面有电。除了长着翅膀飞过去,不可能再有别的办法过去。
和谭力一起来的两个兄弟一直没开口,这时,其中一个小心翼翼问琪哥:
“琪哥,对面的人给这里埋了电网,那就是怕有人过去。那……对面的人怎么过来?”
黑暗中,我们彼此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但大家都扭头去看那个兄弟。
那个兄弟怕大家没听懂他意思,又赶紧解释:
“几位大哥,我是想说,对面的人总得出门吧?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家里吧?他别的东西可以不要,吃的东西总得买吧?”
琪哥说:
“这本来就不是一条路,那个人出入也不走这里。”
我没说话,琪哥不是傻子,既然还有一条路,但是琪哥没有带我们去,那就证明,那条路,比这条埋了电网的壕沟还难走。
我想到了这点,但是谭力没想到。
他还在问琪哥,为什么不走那条路:
“既然那个人能正常出入,那我们也可以啊,没必要非得在这片电网上想办法吧?”
琪哥摇头:
“那个人能走,不代表我们也能走。我听九爷说了,那个人的正门处,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小道上有专门的人站岗,凡是不认识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去。”
我好奇心大起:
“琪哥,你说了半天,还没告诉我们,我们要找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听上去有点神秘,还有点厉害啊?”
琪哥沉默了一下,开口:
“一个山里的和尚。”
我和谭力,还有另外两个兄弟,同时惊呼出声:
“什么?”
“啊?”
“和尚?”
琪哥知道我们会觉得奇怪,给我们解释:
“不能小看那个和尚。你们看,”
琪哥伸手,指着远处山头的那片灯火:
“那是一座庙,我听九爷说的,那个庙是南宋年间的,到现在都八百多年了。而且那个庙门上有块匾,上面的字,还是那个朝代的皇上写的。”
我听的都要笑了:
“皇上怎么了,他都死了八百年了,我们还怕他?怕他给我们下一道圣旨,灭我们九族?”
谭力和两个兄弟笑了,琪哥斥了我一句:
“别耍贫嘴。九爷说了,这个叫什么……什么铁佛寺的庙,在全国都很有名。里面的老和尚,也就是住……住什么来着……”
我说:
“住持吧,一般在庙里管事的,都叫住持。”
琪哥说:
“对,就是住持。这个铁佛寺的住持……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反正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他在整个鹭港市都是名人,全国也是排的上号的人物。”
琪哥这文化水平,表面看,他戴着眼镜,还以为是个文化人。其实这么多年打打杀杀,早把那点文化知识扔沟里去了。
琪哥打着磕巴给我们说了铁佛寺的情况,可我还是听的云里雾里的:
“然后呢?这个住持和九爷作对的原因是什么?九爷手里都有土地准建证了,那个老和尚还敢和九爷硬碰,凭什么?”
琪哥说:
“九爷拿别墅那块地皮,只是和当地政府说好了。没想到动工后,那个老和尚说别墅不能建,是因为伤了什么地气,会影响铁佛寺八百年的气运。”
谭力不懂这些,脱口而出道:
“扯淡,九爷的别墅,离他这破庙那么远,怎么可能伤到他?”
另外两个兄弟也附和着谭力的说法,几个人开始骂那个老和尚没事找事。
琪哥没有出声,几个兄弟也慢慢安静下来。
我对琪哥说:
“琪哥,我也觉得扯淡。你说那老和尚德高望重,那他怎么会想到给这里铺电网?他做了什么亏心事,要防谁?“
谭力接着我的话:
“对啊,那老和尚是不是杀人放火了,不然给这鬼地方铺什么电网?”
谭力说到杀人放火,我又想到一件事:
“还有,既然和九爷作对的是那个老和尚,那刀疤脸也是他派来闹事的吧?那刀疤脸的死呢,和那个老和尚有没有没关系?”
琪哥看我和谭力都咄咄逼人地问他,他也说不清:
“这事我们得自己查,九爷只告诉我搞事情的是这个尚住,没说和尚是不是杀人放火了。”
五个人说了半天废话,最后面对壕沟里的电网,还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我问琪哥:
“九爷知道这地方有电网不?”
琪哥点头:
“知道,九爷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我:
“哦。”
我扭头看谭力,谭力低头,其他两个兄弟也赶紧低头。
我看琪哥,琪哥像个准备高瞻远瞩的伟人一样,背着手,遥望着对面山头的那片灯火,就是不看我。
说实话,我也没有办法。
既然大家都沉默,那我也沉默好了,我又不是不会沉默。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琪哥看看时间,马上就凌晨六点了。
山里的冷风很刺骨,哪怕我们五个大老爷们,这会也冻得跟狗一样。
琪哥终于发话:
“先回吧,这事急不来,等大家想到办法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