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气氛却凝滞如冰。
那位自称姓谭的年轻册门中人,说完那番半文半白的开场白后,并未急于倒茶,而是将那双过于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按在紫檀茶海上,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忽然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没什么暖意,直接伸出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极其理所当然的索取手势:
“东西,拿来吧。”
我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东西?谭先生指的是什么?”
谭爷的笑容淡了些,眼神瞥向旁边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小芸,“自然是你们刚才在信用社门口,正要交易的那件东西。”
“交易?”我脸上的疑惑更深,摇了摇头,“谭先生恐怕误会了。我和她之间没有交易。”我抬手指向几乎要缩进椅子里的,“她偷了我的东西,我只是在追回我的损失,让她把卖赃物的钱还给我而已。”
“哦?”谭爷拖长了语调,那双浅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玩味,显然不信,“大家都是跑江湖混饭吃的,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丫头,”他用下巴点了点小芸,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手脚不干净,前些日子从我这儿顺走了一件小玩意儿。我的线人一直盯着她,今天收到风,说你们正在碰头交易。那么,还请朋友行个方便,忍痛割爱,把那件东西还回来。当然,如果你也是花了价钱得来的,我也可以按市价买回来,绝不让你吃亏。”
他话说得貌似客气,甚至提出了购买,但那姿态和眼神,却分明是志在必得,不容拒绝。
我正欲再次澄清,强调根本不存在什么“交易物品”。
就在这时——
“东西就在他身上!”
小芸猛地抬起头,突然尖叫起来,手指坚决地指向我!
“你们找他要!他拿走了!就在他怀里!我亲眼看到的!他逼我把东西给他!”
这突如其来的倒打一耙,恶毒又精准!
我眼神骤然一冷,看向小芸。
她却像被我的目光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整个人蜷缩起来,扮演着十足的受害者模样。
果然,谭爷原本还有的一丝疑虑,在小芸这声嘶力竭的指认下瞬间消散。
他脸上的那点笑意彻底消失,目光重新聚焦到我身上,变得锐利而冰冷。
我知道,我又被小芸这个丫头片子给阴了一把。
“看来是没错了。”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虽然身高或许并不占优,但那气势却比我要凌厉很多,“朋友,拿出来吧。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我坐在椅子上,甚至没有改变一下姿势,只是抬眼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我还是不明白。你要我拿什么出来?”
谭爷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压低,“一件小东西。对你,或许毫无价值,甚至不知所谓。但对我,对册门,很重要。它本身或许不值几个钱,但它代表的意义,牵扯的旧事,不容有失。”
江湖大门派果然是不一样。
他就这样古波无惊的开口。
我就感受到了他的威压。
他往前微微倾身,目光像钉子一样钉着我:“我最后问一次,是你自己主动交出来,还是需要我的人,‘帮’你找出来?”
套房内的空气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站在四周的那些黑衣壮汉,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绷紧,手无声地摸向了后腰和腋下。
那无声的威胁,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
我依旧坐在那张硬木官帽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扶手,面对着册门谭爷步步紧逼的索要和周围虎视眈眈的枪手,脑中飞速盘算。
那件所谓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
小芸从册门偷的?
于是我打算旁敲侧击,从另外的地方入手。
面对谭爷步步紧逼的威胁。我脸上的冰冷忽然化开,嘴角扯出一个略显玩味的笑意,身体甚至向后靠了靠,显得放松了些。
“谭爷,”我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紧张,“不瞒你说,我从这丫头手里‘买’过的东西,可不止一样两样。”我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抖成筛糠的小芸,“你也知道,她是盗门出身,手上经过的‘好货’不少,零零碎碎的,我还真记不清了。”
从她第一次在火车上偷东西,我就知道这丫头是盗门的人,并且手法还是个老江湖,绝不是什么嫩雏。
我摊了摊手,做出一个略显无奈的表情:“谭爷不如把话说明白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长什么样?有什么记号?我也好看看,是不是在我这堆‘破烂’里。”
这番话,既承认了可能存在“交易”,又把范围模糊化,同时给了对方一个台阶,暗示“可以谈”。
果然,谭爷听到我语气松动,似乎愿意沟通,脸上那冰冷的压迫感稍稍缓和了几分。
他重新坐下,但眼神依旧锐利。
“还未请教朋友高姓大名?”他语气稍微客气了一点,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劲儿没变。
“姓李。”我淡淡道。
“李爷。”谭爷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尽管这称呼从他嘴里出来听着有点别扭,“既然李爷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兜圈子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那东西,本身不算什么稀世珍宝,就是个小古董,一枚黑玉雕刻的蝉蜕,大概拇指指甲盖大小,玉质不算顶好,但雕工是老的,底下阴刻了一个古篆的‘册’字。”
他描述得很具体,眼神紧紧盯着我的反应。
“这东西,在外面人看来,可能不值几个钱。但对我们册门而言,它是个信物,很重要。”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不瞒李爷,我正急着用它去取回一些……属于我们册门的老东西。没有这信物,守着那些东西的老顽固,认死理,根本不买账。”
原来如此。
我心里瞬间清明了一大截。
小芸这死丫头,不仅偷鸡摸狗,还敢摸到册门内部的重要信物头上,真是作死作到了姥姥家。
现在人家正主找上门,她倒好,直接一盆脏水泼我身上,想让我当替死鬼。
想祸水东引?
那就看看这水,最后淹了谁。
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思索表情,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仿佛在努力回忆:“黑玉蝉蜕……刻着‘册’字……”
几秒后,我猛地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目光却猛地转向旁边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小芸,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我想起来了!”
我这一声不高,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谭爷那冰冷的目光,瞬间全部引向了小芸!
“谭爷你要是不提,我差点忘了这茬!”我指着小芸,“这死丫头!前几天确实神神秘秘地拿了个黑乎乎的小玩意儿给我看,想卖给我!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古玉啊,宝贝啊!但我当时看着那玉料普通,雕工也怪模怪样的,就没要!嫌占地方!”
我看向谭爷,表情无比“真诚”:“谭爷,我当时真不知道那是您册门的要紧信物!我就以为是哪个坟坑里扒拉出来的普通陪葬品!我看都没细看就让她拿回去了!”
我顿了顿,语气加重,目光死死钉在小芸那张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上:“东西,肯定还在她身上!她当时没卖给我,灰溜溜拿走的!谭爷您要不信,现在就可以搜她的身!或者让她自己把东西交出来!这丫头滑头得很,贼喊捉贼的本事一流!至于今天……”
我直接从怀里拿出那瓶醉八仙,直截了当的说:“我今天从她身上买的是这瓶酒,名叫醉八仙,是出自酒仙手中的孤品,回去定能卖个好价钱!”
醉八仙一拿出来后,谭爷瞬间眼前一亮,他哦了一声,站起身,“没想到……这瓶酒居然也被这丫头弄来了……不过我不喜欢喝酒,对这种东西不管兴趣。”
我这一番话,合情合理,瞬间将矛头彻底调转!
谭爷的目光果然,猛地聚焦在小芸身上。
那眼神里的怀疑和寒意,几乎要将她冻僵!
小芸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起头,尖声叫道:“他胡说!东西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