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番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林国栋微微点头。
当然,我知道光凭几番话,和一点茶道功夫就要使林国栋这样的倔驴改变看法,是不现实的。
我需要再找机会。
“开饭了。”
就在此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女声从雕花楼梯上传来。众人抬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旗袍的美妇人款款而下。
她约莫四十出头,乌发挽成低髻,仅用一支羊脂玉簪固定,耳垂上的南洋珍珠随着步伐轻轻摇曳。最令人惊叹的是她通身的气度。
像是古画里走出的仕女,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从容。
“妈!”林茉眼睛一亮。
美妇人朝女儿温柔一笑,目光却落在我身上。那双与林茉如出一辙的杏眼微微眯起,带着世家大族特有的审视。她走近时,我闻到一阵清冽的沉香,混着若有似无的墨香。
“这位就是李先生?”她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柔意。
我立即起身,双手自然垂在裤缝处:“阿姨好。”
她颔首微微点头,随即又转头对周明露出更亲切的笑容:“明儿来得正好,今天有你爱吃的蟹粉狮子头。”
周明立刻堆起满脸笑容,站起身:“哎呀,苏姨!您怎么越来越年轻了!瞧着跟小茉姐姐似的。”
还不等林母回话,他有连忙起身迎上去,故意用撒娇的语气说道:“苏姨,我可想死您了!您不知道,我在公司天天吃食堂,就惦记着您这手蟹粉狮子头——上次吃完,我梦里都流口水呢!”
林母被他逗得掩唇轻笑,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你这孩子,嘴还是这么甜。”
周明趁机凑近,像儿子对母亲那样亲昵地抱怨:“苏姨,还是您最疼我,知道我最爱吃什么。”
他这副谄媚讨好的模样,看得林茉直翻白眼,连林国栋都忍不住笑骂:“臭小子,多大人了还撒娇!”
但周明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变本加厉:“林叔,您不知道,我在外头装得一本正经,可累死了!就只有在您和苏姨这儿,我才能做回小孩子嘛!”
他说着,竟然真的像小时候那样,拽了拽林母的袖子:“苏姨,下次我来,您再给我炖那个冰糖肘子好不好?我给您带最好的金华火腿!"
林母被他哄得眉开眼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好好好,你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馋嘴!”
周明这番操作,即便是内心强大如我。
看了也差点把昨天的隔夜饭给吐出来。
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林茉也是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满脸的厌恶。
饭桌上。
桌上摆着八道精致的菜肴,水晶吊灯的光线照得餐具闪闪发亮。
林国栋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
“小李啊,”他突然开口,“你们年轻人交朋友,我是很支持的。”
我正夹着一块红烧肉,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
林国栋这话看似随意,实则绵里藏针。
我笑了笑,顺着他的话接道:“林叔叔开明。”
“不过嘛,”林国栋抿了口茶,眼睛盯着杯中的茶汤,平静道:“交朋友也要看门当户对。你说是不是?”
我假装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打着哈哈:“林叔叔说得对,物以类聚嘛。”
林茉在桌下轻轻踢了我一脚,显然是对我的示弱不满。
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大块糖醋排骨放在我碗里。
“尝尝这个,”她故意提高声音,瞄了一眼林母,“这个可是我们家大厨子的拿手菜。”
我低头吃饭,余光瞥见周明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阴冷的眼神一直不停地扫向我。
林国栋轻咳了两声:“小茉,也给明子夹点菜。”
“他自己没长手吗?”林茉头也不抬,语气冷淡,一点也不客气。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周明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
林国栋的脸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明子是外人吗?”林国栋重重放下酒杯,“他爷爷抱着你俩在军区大院长大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呢!”
林茉的筷子停在半空,眉头皱了起来。
“周老爷子当年在前线救过我的命,”林国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接着说道:“两家三代世交,这些情分你都忘了?上一次我由着你的性子,结果呢?你选了个什么混账东西?骗走你三百万说是投资,结果呢?在拉斯维加斯赌场输得精光!”
周明适时地叹气:“叔叔别动怒,小茉只是太单纯...遇人不淑……”
“你闭嘴!”林茉抓起茶杯就要泼,被我按住手腕。
“爸!那都是你们老一辈的事!”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老黄历?”
林国栋一拍桌子:“什么叫老黄历?知根知底才最重要!”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我可不想再看到什么来历不明的人进我林家大门!”
我握紧了手中的筷子,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和微笑。
“不管你怎么样,明年,”林国栋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抱上孙子!”
林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爸!您怎么当着...当着外人说这个!”
“周家人是外人吗?”林国栋厉声反问,“当年要不是周老爷子,你现在连站在这里跟我顶嘴的机会都没有!”
餐桌上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点就着。
就在这紧张时刻,林母突然轻咳一声,她轻轻放下汤勺。
“好了,”她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老林,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她给每人盛了一碗莲子羹,“尝尝这个,我亲自熬的。”
她瞥了一眼林国栋,没好气道:“食不言寝不语,你教女儿的规矩呢?”
林国栋听罢,也就闭口不再言语了。
“今天难得热闹,”林母放下筷子,用丝帕轻拭嘴角,笑着说道:不如吃完饭打几圈麻将?”
周明立刻笑着接话:“苏姨这个提议好,我陪您玩。”
林国栋也点头:“正好试试新买的麻将机。”
林茉突然在桌下掐了我一把,凑过来小声说:“我妈最讨厌打麻将的,今天怎么...”
我没有回应她,心中却早有计较。
林茉的前夫刘志远就是个赌棍,可以说就是因为赌才害了林茉的终生幸福。
林母很聪明,看样子她想看看我们在面对赌一事上,会有什么表现。
饭后。
林母起身去厨房准备茶点,林茉趁机拉着我跟到阳台。
“不对劲,”她眉头紧锁,“自从刘志远那件事后,我妈看见麻将牌就皱眉。”
我见识过刘志远的牌品,输了就摔牌骂人,赢了就喜形于色。
“简单,”我指了指客厅的那张麻将机,“你前夫是个赌棍,你妈想亲眼看看我们的牌品。”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只要挨着赌字。
我便先胜天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