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陈九斤电话。
我靠在宽大冰凉的皮椅里,烟一支接一支地抽。
烟雾在光束里纠缠翻滚,如同我此刻的心绪。
烦闷。
陈九斤的动作够快,他手下那些处理脏活的弟兄也不是雏儿。
谢韬应该抓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只要他手里没有坐实我的证据,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我闭上眼,缓缓思虑着。
不对。
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张血肉模糊的照片在眼前晃动,然后是张屠户临死前极度惊恐的双眼……
那双眼睛后面……是什么地方?
我猛地掐灭烟,身体前倾,双手用力压在冰冷的红木桌面上。
寒意刺骨。
一个模糊却极其重要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劈开记忆的浓雾!
床!
当时那两个肥胖女人。
事后一直没有问!
我立即又给陈九斤打去了电话。
“床!”我脱口而出,“九爷!张屠户死的时候,躺的那张大铜床,他房里,是不是……还有两个女人?很胖的两个女人!”
电话那头,陈九斤愣了一下。
“宝爷,我们当时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床上是空的!我们翻遍了别墅上下……没人!里面还有其他的人吗?”
我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这两个人会跑到哪里去了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才是真正悬挂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找!”
“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是!宝爷!”陈九斤的声音瞬间恢复凶狠,“我亲自去!就是把河州城翻个个儿,掘地三尺,也把那俩娘们给掏出来!”
电话撂下。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粗重的心跳在胸腔里擂动,像重锤敲在破鼓上。
那两个女人亲眼见到过我们四个。
要是她们站出来作证……
在加上伤口一事。
金河就完全脱不了干系了。
之前陈九斤就跟我说过谢韬那老狗,是要门里最狠最难缠的头狼。
手底下养着几百疯狗,光是北门在河州的地盘和人脉,就深不见底。
北门是河州四大门中实力最强大的一个,陈九斤、或者说要门另外三个堂,也不敢硬碰硬。
更别说金河了。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真不想和谢韬碰上。
要和谢韬硬碰硬的话,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烟盒空了。
我也懒得再挪步去后面的隔间休息室,索性将桌上的烟灰缸推开,往后重重一靠,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仰头闭上酸涩的眼睛。
管它明天是雷霆万钧还是狂风暴雨。
那是明天的事。
意识,在无边的疲惫和冰冷的盘算中,坠入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刺目的惨白,强行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像一把利刃,划开了办公室的昏暗。
转头一看,小青已经提着拖把下楼干活了。
门外走廊传来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徐晴雪。
听得出,她的脚步不像平时那般优雅从容,反而带着一股隐忍的怒气。
她走到门口,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准备推门。
就在这时——
“哟!徐妹妹!早啊!”
一道嗓音传进了我的耳朵里面。
谢韬?
他怎么会这么早又来?!
难道那两个女人已经被他控制了?
几乎是同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徐晴雪那张妆容精致却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缝隙中。
她显然也听到了谢韬的声音,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迅速恢复了职业化的冰冷。
她似乎本想进来,但此刻,她只隔着门缝,飞快地、无声地对我做了个“别出来”的口型。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下一秒,门外清晰地传来徐晴雪毫不掩饰驱逐意味的声音:
“谢堂主,这里是经理办公室,不是会客室。您要是想谈生意,楼下贵宾厅请。”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腊月的寒冰,“没别的事,请自便!”
紧接着,是谢韬的声音:“哎哎,徐妹妹,徐经理,你看看你!我来就是道个歉!昨晚上是哥哥我酒劲上头,失言了,这不,特地一大早就来赔不是,你看,花都备下了!”
透过厚重的门板,我甚至能想象出谢韬捧着一束鲜艳俗气的花束,堆着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凑到徐晴雪面前的样子。
徐晴雪的回答更冷了,没有丝毫回旋余地:“心意领了。请回吧。”
“妹妹,这花儿啊,可是哥哥我特意从城南‘百花楼’暖房里摘的,新鲜着呢,配妹妹你这花容月貌,正好!”
“妹妹,你看……咱俩也好久没好好说说话了,要不……找个清静地方,哥哥给你好好赔个不是?”
“不必了!”徐晴雪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谢堂主的心意,我心领了!花,您自己留着欣赏吧!我还有事,失陪!”
高跟鞋声再次响起。
“哎!别走啊妹妹!”谢韬的声音急了,脚步声也跟了上去,带着一种纠缠不休的赖皮劲儿,“你看你!总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哥哥我……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
“你别逼我叫保安啊。”徐晴雪的声音飘远。
随后是谢韬“哎呦呦”的夸张退步声,皮靴落在木质地板上的拖沓声音。
他似乎被徐晴雪寸步不让的冰冷堵得没办法,只得讪讪地退开。
但他显然没有立刻离开。
忽然!
他脚步声猛地朝着我的办公室门口靠近!
门没有动。
但那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停住了。
他敲了敲我的门,紧接着,门外传来了谢韬的声音。
“是李阿宝兄弟吧?你在里面吗?”
那声音依旧洪亮,带着刻意营造的热络,却似乎不再是说给里面的人听,更像是说给整个走廊……或者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哎呀,看我这脑子!”
“兄弟!”
“瞧我这记性!昨天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我回去啊,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又合计了好几遍!”
“嗨!他妈的,张屠户这事儿啊。”
“跟你压根儿……”
“就没有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