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河会所顶楼的办公室,玻璃幕墙外天色阴沉。
账册摊在橡木桌面上,最近七天的流水线一路陡峭下滑。
徐晴雪坐在我对面,指尖点着最后几个触目惊心的红字:“北门的人几乎天天来,开场就摆谱要最好的位子,吆五喝六地换筹码,输光了就开始掀桌子打人。正经客人都快被吓光了。”
我指间夹着的烟积了一段长长的灰烬,没吭声。
楼下隐约传来一阵比一阵响的喧哗,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喝骂。
阿虎猛地推门进来,脸色黑得像锅底:“徐姐,谢韬那条老狗来了,带的人把前后门全堵了!”
桌上的烟灰缸震了一下。
我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这个老狗,到底想怎样?
楼下大厅早已不复平日的喧嚣华丽。
原本热闹的大厅,此刻顾客寥寥无几。
乌泱泱的人。
将整个大厅的核心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并不吵闹,只是安静地站着,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墙。
无形的压力随着他们目光汇聚的方向沉沉压下——正对着金河的大门口。
赌客早已逃散一空。
金河的安保人员,二三十个穿黑西装的精干小伙,此刻背靠着赌台和柱子,手持短棍或藏在背后的短家伙,背心都已被冷汗浸透,面对这数百倍于己的人墙,他们的努力如同怒涛前的小小堤坝。
我和徐晴雪几乎是同时从专用电梯里冲出来,阿虎刀疤以及青龙几人,带着几个心腹紧随其后。
穿过人群,走到最前方。
人群分开一条窄缝。
谢韬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他今天没有穿要门叶子,而是穿了一身唐装,手上盘着两颗铜球。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带点闲适。
那只锐利如鹰隼的独眼在我们身上扫过,尤其在徐晴雪脸上停顿了一瞬,然后才缓缓开口:
“李老板,徐经理,还有……这位很会叫的虎兄弟,”他唇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但那绝不是笑,“场面搞得这么大,没吓着各位吧?”
“谢堂主。”徐晴雪的声音带着尽力克制的紧绷,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谢韬手里的铜球旋转摩擦,“没什么意思。来拿回我自己的场子,而已。”
“你的场子?”徐晴雪踏前半步,声音陡然提高了,引得对面人墙一阵轻微的骚动,眼神瞬间变得更加不善,
“金河会所白纸黑字,所有的契约都在,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场子?”
谢韬那只独眼微微眯起,视线慢悠悠地从徐晴雪身上移开,最终落在我脸上。
“问得好。”铜球停了。他盯着我,“因为这场子是我兄弟的。”
大厅里死寂得能听到旁边人粗重的呼吸。
他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我跟我这位好兄弟,兄弟手足,不分彼此!他的,自然就是我的!我谢韬今天回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纷纷露出不解的神色。
仿佛都在询问我什么时候和这个独眼龙成为了兄弟?
我向前一步,站到徐晴雪身前,迎向谢韬那只冰冷的独眼。
“谢韬,”我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兄弟。”
死寂被点燃了。
谢韬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识抬举的死人。
“好!”
“李阿宝!你亲口说的,你我,不是兄弟。”
铜球在他掌心被死死攥住,他脸上肌肉扯动,笑容狰狞如恶鬼:“那就好办了,张屠户,我谢韬的亲兄弟,他死在你手上,这笔血债,今天该结清了,不是兄弟?那就更好办!拿你的命来偿!”
“操你姥姥!”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响起!
阿虎的身影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狂暴不顾身的气势,猛地朝谢韬狂奔而去。
目标直指谢韬咽喉!
那双蒲扇般的大手屈指如钩,速度快到极点。
“虎哥!!”
“小心!!”
金河这边爆发出惊呼!
谢韬身后的打手脸色一变,几个人本能地要扑上拦阻。
但谢韬本人,那只独眼中掠过一丝极其不屑的嘲弄。
面对阿虎这石破天惊的一扑,谢韬甚至连盘玩的铜球都未放下。
魁梧如山的身躯只是看似随意地向侧后方滑开了半步,步法精妙得像在原地消失后又出现。
一只穿着黑色千层底布鞋的脚,无声无息,迅疾无伦地向上撩起!
“噗!”
一声闷响!
那看似轻飘飘的一脚,精准无比地蹬在了阿虎疾扑而来的小腹上!
接触的瞬间,那只脚的力道才如同火山爆发般倾泻出来。
阿虎前冲的狂暴势头戛然而止。
他那壮硕的身躯如同被疾驰的重卡撞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弓起。
双眼里面全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竟然……
一招便落败!
现在即便是我也内心狂震无比。
这独眼龙竟然这么强大!
“虎哥!!”有人惊叫。
阿虎庞大的身躯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向后踉跄着直摔出去,重重砸翻了一张铺着厚厚绒布的赌台,无数筹码噼里啪啦地飞溅,如同金色的雨点散落一地。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便被青龙和刀疤给按下。
他们知道,胜负已分。
仅仅一个照面。
谢韬缓缓收腿,掸了掸自己唐装上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拂开一只碍眼的苍蝇。
他看着地上挣扎的阿虎,又抬眼扫过我们这边每一个人的脸,尤其是那些拿着武器、却明显因阿虎惨败而脸色煞白的金河保安。
“想动粗?”
“你们……还嫩了点。”
徐晴雪脸色惨白。
她下意识地又向前挪了小半步,几乎与我并肩,拦在了我与那不可一世的谢韬之间。
“谢韬!”
“你到底想怎么样?”
谢韬那只独眼饶有兴味地在她脸上停留,然后,他慢悠悠地环顾了一圈这富丽堂皇的赌场大厅,似乎这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徐经理问的好。怎么样?”他声音平静无波,却在每个人心头砸下千钧重锤,“很简单。今天登门,我就办两件事。”
他竖起一根粗壮如胡萝卜般的手指:“第一,”手指落下,直指整个金河大厅,“拿回我的场子!金河,从今天起,姓谢!”
紧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目标直指我的眉心:“第二,收了李阿宝这条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金河这边所有人都一片哗然。
谢韬实在是太嚣张。
“今天……”他猛地张开双臂,“要拦?你们。”他目光冰冷地扫过金河每一个人煞白的脸,“拦得住吗?!!”
徐晴雪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甲深深陷进了手心,渗出血丝。
她一字一顿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金河,不可能给你!”
“阿宝的命,更不可能!!”
这声音很微弱,却十分坚定。
谢韬看着徐晴雪,看着她在强大压力下依旧倔强的脸孔。
片刻,他脸上那紧绷的杀意缓缓散去,他嘴角向一边咧开,露出那口白森森的牙齿,眼神在徐晴雪和我之间来回梭巡。
“哦?”
“既然徐经理这么在乎……李阿宝?”他看了看我,随即又落回徐晴雪的脸上,“也行。”
他向前走近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晴雪:
“徐晴雪,我谢韬一直很欣赏你。精明,漂亮,管这么大个场子井井有条。”他手指虚虚点了点自己的胸膛,“给我当这个堂主夫人,如何?”
话音落下,死寂的大厅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几百道目光聚焦在徐晴雪身上。
“如此一来,李阿宝可活,金河会所也可留,这是你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