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康乐牌
电子鱿鱼2025-09-30 14:464,032

我没有回答朝鲁的问题,只是沉默地将短刀插回腰间刀鞘,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刀鞘上凝固的血迹被震落几块碎冰碴。

寒风卷着雪粒子,在我们三人之间打着旋儿。

这样的问题我不会回答。

但无论怎么样,那达慕会上的那瓶醉八仙,我拿定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朝鲁和我之间的冰冷气息,娜仁托娅忽然噗嗤一笑,她往前一步,朱红色的身影恰好隔在我和朝鲁之间,袍角在风中猎猎翻飞。

“朝鲁哥哥!”她声音清脆,“来的都是长生天赐予的客人!我们乌珠穆沁的毡房,已经很久没有远方的客人踏足毡毯了!”她转头冲我眨眨眼,眼波流转,“走!去喝碗滚烫的酥油茶!驱驱寒气!”

我看了看她明媚的笑脸,又瞥了眼朝鲁冷峻如岩石的侧脸。

既然那达慕就在他们部落的牧场举行,倒省了我跋涉寻觅的功夫。

“好。”我点头应下。

朝鲁的眉头拧得更紧,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但终究没再开口。

他利落地转身,走向那匹神骏的白马,翻身上鞍的动作干净利落。娜仁托娅朝我招招手,然后蹦跳着跑向她的红马,辫梢的红珊瑚珠子在风中叮咚作响。

黑风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气。

我拍了拍它汗湿的脖颈,翻身上马。

三骑在茫茫雪原上缓缓前行。

娜仁托娅的红马在最前面。她频频回头,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

“喂!汉人!”她的声音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你们那边……真的有比最快的骏马还快的铁车吗?就是……轰隆轰隆,像打雷一样响的那种!”

“火车。”我简短回答。

“哇!”她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仿佛点燃了两颗星辰,“我听南边来的商队说过!他们说那铁车能装下整个部落的牛羊和毡房!是真的吗?”

“真的。”

“那……”她歪着头,小虎牙轻轻咬着下唇,露出思索的神情,“你们那边的人,真的住在比最高的雪山还要高的石头房子里?像鹰巢一样?”

“嗯。”

“天哪!”她惊叹一声,转头看向并骑的朝鲁,“朝鲁哥哥!你听见了吗?比雪山还高的房子!石头垒的!”

朝鲁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轻轻一夹马腹,白马快走几步,与她并排而行,宽阔的肩膀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她频频投来的视线。

娜仁托娅撇撇嘴,但很快又被新的兴奋点燃,叽叽喳喳的问题像草原上的兔子,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从长城有多长,到大海是不是真的没有尽头,再到天上的铁鸟是不是真的能像雄鹰一样飞翔……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在寂静的雪原上回荡。

我简短地回答着,目光越过她火红的身影,投向远方渐渐清晰的地平线。

一片深色的轮廓在风雪中显现——那是乌珠穆沁部落的蒙古包群。

又走了约莫半天光景,蒙古包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中央那座巨大的、如同白色山丘般的主包,包顶覆盖着厚实的毛毡,顶端装饰着金光闪闪的狼图腾苏鲁锭,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威严矗立。周围星罗棋布着上百个大小不一的白色毡包,像无数洁白的蘑菇,错落有致地绽放在无垠的雪毯上。

随着距离拉近,喧闹的人声、马嘶声、吆喝声渐渐清晰,穿透风雪传来。

“驾!驾!快!巴特尔!”

“哈哈哈!苏日勒!你的马今天没吃饱草吗?”

“乌恩其!好样的!这匹新马真不错!”

十几个剽悍的蒙古汉子正在主包前开阔的雪地上赛马。

他们穿着各色蒙古袍,策马奔腾,马蹄翻飞,卷起漫天雪浪,如同雪原上刮起的小型风暴。

笑声豪迈,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另一边,几个赤膊上阵、肌肉虬结的壮汉正在摔跤。古铜色的皮肤在寒风中冒着腾腾热气,粗壮的手臂互相角力,巨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沉稳,每一次发力都让脚下的积雪深陷。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喝彩。

“公主回来啦!”一个正在挤马奶、头发花白的老额吉(奶奶)最先看到我们,高声喊道,声音洪亮而慈祥。

“娜仁托娅!”

“小公主!”

“琪琪格(花儿)回来啦!”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赛马的汉子们纷纷勒住缰绳,摔跤的壮汉也停下角力,抹了把汗,朝我们这边张望。

孩子们像一群欢快的小羊羔,从各个蒙古包里钻出来,蹦蹦跳跳地朝这边涌来,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

“额吉!”娜仁托娅欢快地挥手,红马轻快地小跑向前,“我带客人回来啦!”

朝鲁的白马紧随其后,而我则落后几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生机勃勃的部落。

这是我第一次来蒙古,因为当时交通极为不发达的原因,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

但唯一没变的,是他们的热情好客。

“公主?”我挑了挑眉。

娜仁托娅已经轻盈地跳下马,立刻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

她挨个摸摸他们的头,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糖果分给他们,笑容明媚得如同穿透云层的阳光。

“娜仁托娅是我们部落首领巴图的独女。”朝鲁不知何时控马来到我身侧,声音依旧冰冷,但语气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乌珠穆沁草原上,最明亮的明珠。”

我点点头,翻身下马。

黑风警惕地打着响鼻,对周围陌生的气息和环境有些不安。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男女老少,目光好奇地落在我这个风尘仆仆的汉人身上。

女人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蒙古袍,头戴缀满银饰、珊瑚和绿松石的帽子;男人们大多穿着深色的皮袍或棉袍,腰带上别着短刀或鼻烟壶。孩子们躲在大人身后,偷偷探出脑袋,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新奇。

“这位是……”娜仁托娅正要介绍,一个洪亮如钟、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盖过了所有的喧闹。

“哈哈哈!远方的风带来了尊贵的客人!”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一个身材魁梧、留着浓密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来。他穿着深蓝色的锦缎蒙古袍,外罩一件镶着貂皮边的坎肩,腰间系着一条镶满银泡和宝石的宽皮带,胸前挂着一枚沉甸甸的金色狼头徽章。他双目炯炯有神,笑声爽朗,好一副爽朗气概。

“阿布(父亲)!”娜仁托娅像小鸟一样欢快地跑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这是我在草原上遇到的客人!他的马术可厉害了!比朝鲁哥哥也不差!”

首领巴图上下打量着我,仿佛能穿透皮袄看到骨头里,脸上的笑容依旧热情似火:“欢迎你,远方的朋友!我是乌珠穆沁的首领巴图。我这调皮的琪琪格,没给你添麻烦吧?”

我摇摇头:“她救了我的命。”

巴图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声音洪亮:“好!好!不愧是我巴图的女儿!草原上的鹰!”他转向我,大手一挥,“走!进包!喝碗最醇厚的酥油茶暖暖身子!这鬼天气,能把狼的骨头都冻酥了!”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纷纷让开道路。

我跟在巴图和娜仁托娅身后,朝中央那座威严的主包走去。朝鲁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路过几个较小的蒙古包时,一阵不同于赛马摔跤的喧闹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围坐在铺着毡子的地上,正全神贯注地玩着一种牌。牌面不是常见的花色,而是雕刻着各种栩栩如生的动物和神秘符号的木质小方块,在雪地的反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那是康乐牌。”娜仁托娅注意到我的目光,立刻热情地解释,眼睛亮晶晶的,“我们草原上最古老、最有智慧的游戏!想看看吗?”

巴图首领豪爽地摆摆手,笑声如雷:“去吧!带客人见识见识我们祖先的智慧!奶茶在包里煮着,跑不了!”

娜仁托娅拉着我的袖子,雀跃地跑向那群老人。朝鲁皱了皱眉,但还是跟了过来。

玩牌的四个老人抬起头,看到娜仁托娅,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慈祥温暖的笑容,如同盛开的菊花。

“小琪琪格回来啦!”

“来来来!快帮爷爷看看这把牌怎么走!”

“长生天保佑,我们的明珠回来了!”

娜仁托娅亲昵地蹲下身,搂住一位白胡子垂到胸口的老爷爷的脖子:“苏和爷爷!您是不是又偷看巴雅尔爷爷的牌啦?”她狡黠地眨眨眼。

老人们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白胡子苏和爷爷假装生气地吹胡子瞪眼:“胡说!我苏和打了一辈子康乐牌,靠的是真本事!长生天作证!”

娜仁托娅笑嘻嘻地向我介绍,带着一丝自豪:“康乐牌是我们草原流传了上千年的智慧游戏。牌是用最坚硬、最耐磨的柞木或者黄杨木心雕刻的,”她拿起一块递给我,“你看,大小就像装火柴的小盒子,但厚实些,大概有手指这么厚。”

我接过那块木牌。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木质的温润,表面已经被无数双手摩挲得光滑如镜,泛着岁月的光泽。牌面上,用粗犷而传神的线条雕刻着一匹仰天长啸的狼,眼神锐利,仿佛随时会从木牌中跃出,充满了草原的野性和力量。

“规则很简单,但充满了智慧,”娜仁托娅继续解释,手指在牌面上划过,“大牌赢小牌,组合牌赢单牌。比如,”她拿起一张刻着三只羊的牌,“三只羊可以赢一只落单的狼;”他又拿起一张刻着五只兔子的牌,“五只兔子能赢三只羊……组合的力量,就像我们草原上的部落联盟!”

她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出完一轮的牌,赢家就把赢到的牌收到自己跟前,叠放整齐,叫做‘垒房子’。一局结束,谁垒的房子最高、最多,谁就是最大的赢家!是草原上最聪明的人!”

苏和爷爷捋着雪白的长须,笑眯眯地补充,声音带着古老的韵律:“这游戏啊,传说是伟大的成吉思汗小时候,在斡难河畔放牧时发明的。那时候草原部落纷争不断,小铁木真就用这种刻着动物和符号的木牌,在毡毯上排兵布阵,演练兵法韬略。”他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神采,“后来啊,这游戏就慢慢流传开来,成了我们草原人消遣时光、磨砺智慧的游戏。每一张牌,都刻着祖先的故事和生存的智慧。”

这时,巴雅尔爷爷突然把一张牌重重拍在毡子上,发出“啪”的一声:“三只金雕!看谁接得住!”

另一个老人,额尔登爷爷,哈哈大笑,声音洪亮:“五匹骏马!吃你的雕!”他得意地甩出几张牌。

娜仁托娅看得兴致勃勃,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偶尔还忍不住指点几句。朝鲁站在一旁,冷峻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落在那些古老的木牌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我看着这些老人布满皱纹却神采奕奕的脸庞,听着他们爽朗的笑声和充满智慧的争论,感受着木牌上传来的温润触感和岁月沉淀的气息,忽然想起了金河会所里那些烟雾缭绕、充满算计与血腥的赌局。

同样的游戏,在这里却如此纯粹、快乐。

“喂!汉人!”娜仁托娅突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带着一丝俏皮的挑战,“要不要玩一把?试试草原的智慧?”

我摇摇头:“不了。”

她撇撇嘴:“怕输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从主包方向传来,穿透了喧闹:

“娜仁托娅!带尊贵的客人来喝茶了!奶茶煮开了!”

是巴图首领。

娜仁托娅像只小鹿般跳起来,拍了拍袍子上沾的草屑:“走啦!阿布叫我们了!”她冲老人们挥挥手,笑容灿烂,“爷爷们继续玩!我晚点再来听故事!”

继续阅读:第265章 草原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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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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